有一種愛，叫做苦戀︰不是拉著心愛的人一起受苦，而是要一把推開她，然後獨自承受苦痛。
志勇拉開門的一霎那，他以為自己想夢蝶想瘋了。
確認了視覺和精神都沒有出問題之後，志勇微微一笑，拉開門，對夢蝶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她進來。
夢蝶看到志勇陌生的表情，陌生的態度，夢蝶以為自己在做著一個醒不過來的噩夢。
關好門。
兩個默默無聲的人，默默站在房間里，夢蝶面對著志勇，志勇逃避的姿態。
兩個人的腦海中都是空白，又如何可以對話？
志勇先開口。「聖誕快樂，夢蝶。」
「我不快樂。」夢蝶回答，她的聲音在她自己听來，完全不是自己的聲音，在顫抖著，帶著思念，帶著疑惑，帶著氣憤，帶著抱怨。
一個完全不像夢蝶的自己在代替自己講話。好啊，說吧，說吧，說吧，就一次全說明白吧。
志勇閉上眼楮，輕輕嘆了口氣。「回去，不要來找我，忘了我。」
「不！」那個夢蝶說，夢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到底是誰在代替自己講話，為什麼這種情緒在她听來完全不是自己的聲音發出來的？
又是一陣沉默。
志勇感到自己快要支撐不住。
拒絕去愛，拒絕去戀，拒絕想念，拒絕接受。他要拒絕的太多太多，他要用最大的意志力告訴自己，在這場苦戀里，沒有誰對誰錯，只有他無法彌補的現實差距在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必須拒絕。
他看著夢蝶，夢蝶也望著他。
兩個筋疲力盡的人都已無力解釋什麼，也無力想去听什麼解釋。
無聲的室內，只听得到北風狂扯著窗子，恨不得一把撕裂。
「我送你回家。」志勇終于又開口說話。
「不！」夢蝶大聲拒絕著，那感傷的聲音又一次撕裂了志勇的傷口。
「你不要太幼稚，夢蝶，我們不可以在一起。」志勇竭力控制著聲音的冷靜。
「不，不，不！」夢蝶撲到志勇的懷里，大聲喊著「不」，好像她除了拒絕這樣的決定以外已經想不起說任何句子。
志勇緊緊抱住夢蝶，但是，只有一瞬，他強忍住依依不舍，一狠心把夢蝶推開。
他扶著夢蝶的雙肩對她說，「夢蝶，你醒醒。你是聰明的，你懂得我為什麼離開，為什麼還來找我！你走，走啊！」
「不要，我不要走，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走。」夢蝶哭喊著想要過去緊緊抱住志勇。
志勇的手好有力地控制著她，她的掙扎，她的用力擺月兌都是枉然。
志勇一動不動就可以讓她呆在那個距離志勇半米遠的地方動彈不得。
夢蝶第一次如此失控地哭著、喊著，第一次為了志勇瘋了一樣拼命掙扎。
志勇下狠心咬緊了牙關不要放手。
「夢蝶，你冷靜一下，听我說。我不能讓你再跟著我受苦，不能再讓你暈倒，我不可以那樣做。」
「我不怕，我不怕苦，什麼苦我都不怕。」夢蝶哭著，乞求的目光像刀子剜著志勇的心。
「我怕！」志勇對著夢蝶大吼一聲。
「我怕！那天，你暈倒在我的懷里，我以為我不要活了，比讓我去死都難受你懂不懂！」志勇對著夢蝶大聲喊著。
「我每天要看著你消瘦下去，看著你為了我累倒，我要時時刻刻想著我是一個男人卻活在女人的愛護里。你懂不懂我的痛苦？我怕，我很怕！很怕很怕！！」
志勇的聲音很大，他希望夢蝶能夠懂得這麼簡單的道理。
其實，有誰不懂呢？連曉曉都懂的道理。只是放不下愛罷了。
夢蝶低頭在哭泣，嘴里還在念著︰「我不要，不要離開你，我不要……」
志勇把夢蝶按在椅子上，讓她坐下來。
志勇感到很疲憊。
在屋子里來回踱了兩圈，志勇拿起夢蝶的包，翻找她的手機。
打開手機，找到程峰的電話，直接撥了過去。
程峰正等在夢蝶的家門口，很晚了，他邊听著午夜電台的歌曲，邊等著夢蝶，已經等了很久。
听到電話響，他看到是夢蝶的來電，很開心，「喂？夢蝶，你們活動結束啦？」
「喂。」
一個男人的聲音，一個熟悉的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程峰嗎？我是志勇。你在哪里？現在出來方便嗎？」
「我，我在外面，夢蝶怎麼了？」程峰第一個反應是夢蝶出了什麼事情。
「你手邊有紙筆嗎？你記一個地址。」
「稍等。」程峰慌亂地在車里亂翻一通找到一支筆和一張紙，握住筆，他發現自己的右手在哆嗦著。
「好了，你說。」
志勇告訴了程峰他家里的地址，「你現在立刻過來一下好嗎，夢蝶在我這里，她，情緒很不好，很不穩定。我，實在沒有辦法。請你立刻過來一下。」
「好，我馬上到。」程峰放下電話，瘋了一樣開車沖了出去。
看到夢蝶的時候，程峰差點認不出來。
她頭發散亂，目光，也是散亂的，坐在椅子上。
志勇一臉疲憊的樣子，看到程峰，努力想表現出禮貌和微笑，卻沒有什麼改善。
「程峰，我們到廚房去談。」志勇用眼神提醒程峰他不想讓夢蝶听到些什麼。
「程峰，你听我說。夢蝶大概是從我過去的室友那里打听到地址找過來的。
她，現在的情緒非常非常不穩定。我認識她這麼久，第一次看到她這個樣子。」說到這里，志勇有點說不下去，背過身去，吸了口氣，強壓住那股酸楚。
「程峰，」志勇的聲音微微顫抖著，「今天，無論怎樣，不要和她再談話，什麼都不要問她，不要和她聊天。而且，」說到這里，志勇遲疑了一下，「而且，你可不可以今夜陪著她，她今天一個人的話，我很不放心。」
「我明白了。」程峰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知道夢蝶的心結。這次失控，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要痛那麼一次，痛徹心扉的一次，總比天天帶著痛活著要好。
「你先帶她走，萬一有什麼事情，你給我打電話。」說完，志勇走進屋里，拿出手機，給程峰的手機撥了個號碼。
「程峰，今天夜里，實在不行的話，我看，你想辦法搞兩片安定給她吃。先讓她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程峰回答。
「走吧，帶她走吧，今天，辛苦你。」志勇說。
程峰遲疑了一下，說，「謝謝你打電話給我。」
兩個相互客氣的敵人，你見過嗎？
夢蝶的眼神空洞，無視兩個人的存在。
程峰走過去，把夢蝶扶起來，對志勇點了下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