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走進辦公室,就感覺到了一種不同以往的氣氛。緊張?壓抑?這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這種感覺令我非常不舒服,從心里往外不舒服。
大概是周一綜合癥吧,我告訴自己,不要亂想。公司同事還沒到齊,只來了幾個人,各自正忙著整理著當天的工作。我也坐下來,放下包,剛剛打開抽屜,看到蘇一朋匆忙從我的辦公室門前經過。
從周六晚上分開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向他道謝。他的衣服我已經熨燙好,裝在袋子里準備還給他。但是,現在好像不是一個恰當的時間,因為我看到副總經理緊跟在蘇一朋後面也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一種很不好的感覺緊緊壓迫著我,我發現自己非常慌亂,這是在工作當中從未出現過的情況。是什麼?究竟是什麼事情,或者,將要發生什麼事情嗎?我怎麼如此緊張?我抬頭望向蘇一朋的辦公室。
正巧蘇一朋也抬頭看向我。目光相遇的一瞬間,他忽然對著我擠了下眼楮,壞笑了一下。我相信我當時臉上的表情一定糟透了。
在這種莫名其妙的緊張來襲中,我沒有心情笑。只是看了看他,然後低下頭,想要集中一下注意力繼續做該做的事情。
一抬手,我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杯子,還好,空杯,沒有水。趕緊低頭去撿玻璃碎片,鋒利的碎片邊緣毫不留情地深深刺進拇指。靠,撿它做什麼,拿掃帚來打掃不就行了。
心里罵著自己,一咬牙,從拇指上拔掉玻璃碎片,血立刻出來了,匆忙去抽桌上的紙巾,一下沒抽出來,第二下,好,紙巾出來了,由于太用力,紙巾盒也掉了下去。再彎腰去撿紙巾盒。
拇指被割傷很深,血一滴一滴地滴出來,慌忙用紙巾捂住,趕緊站起來,準備拿掃帚去打掃一下玻璃碎片。由于只顧著傷口,我低頭推門出去,正好迎面撞到了從蘇一朋辦公室出來的副總經理身上。
「怎麼了夢蝶?」經理問我。
「沒,沒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趕緊道歉。
「哦,沒關系的,沒撞到你吧?」
「沒有沒有,沒事,對不起。」我連連低頭道歉。
「沒關系。」經理走了。
我抬頭剛要去找掃帚,一個人擋在我面前。
「出什麼事了你?」蘇一朋的聲音。
「沒,沒,不小心打破了玻璃杯。」我解釋著。
蘇一朋掏出手帕,迅速疊了一下,拿起我的手幫我纏好手指。
「王姨,幫忙先打掃一下這間辦公室。」蘇一朋招呼著做衛生的阿姨。
「我自己來就行。」我趕緊說。
「你到我辦公室來。」蘇一朋非常嚴肅地看了我一眼,跟我說。
「打破個杯子也惹事啦?」心里想著,嘴里可沒敢說出來,跟著蘇一朋走進辦公室。
「坐。」蘇一朋的聲音很嚴肅,我頭也沒敢抬,坐在他對面。
「出什麼事了?」蘇一朋問。
「啊?沒,沒出事啊?」我莫名其妙,出什麼事了?
蘇一朋一言不發,盯著我的臉,他在判斷我是否在說謊。簡直跟審犯人似的,搞這麼嚴肅做什麼?
「你說什麼?」蘇一朋忽然問。
「我?沒說什麼啊?」
「你嘴里嘟囔什麼呢?誰審你了?」
我長大嘴巴睜大眼楮看著蘇一朋,「我,我說出來了?」
「你沒說出來,難道我有讀心術?」
太尷尬了,怎麼會把心里想的說出來呢,李夢蝶啊,你今天沒病吧。
偷偷抬頭再看蘇一朋一眼,他還是那麼嚴肅在盯著我。
「血止住了沒有?」他忽然問。
「啊,好了,不流了。」
「那好,說吧,從我今天早上第一眼看到你,你就神色慌張,做了什麼壞事了這麼虧心。」
「你,你,誰虧心啦!」我瞪了他一眼,「我沒做壞事。」
「沒做壞事為什麼這麼手忙腳亂的,昨天沒有休息好嗎?」
「……」我干脆沉默。
「我要走了。」蘇一朋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
我抬起頭,看著他,他的表情一如剛才,還是那麼嚴肅。
我的心卻像忽然失重,一直一直一直往下掉。
「走?走哪里?你要去哪兒?」我盡量用使自己听起來平穩的聲音問。難道這就是我的預感想要提示我的嗎?蘇一朋,要「走」了?
「總部調我去北京做華北地區總經理。」蘇一朋和剛才一樣,用沒有表情和沒有變化的聲音回答我。
我忽然就語塞。搞什麼?他走就走唄,我的心髒狂跳個屁,管我屁事。
一種熟悉的感覺包圍著我。
對,與志勇哥分開的那個晚上我也是這種感覺。心,一直一直往下墜,沒有盡頭地掉落下去。
他蘇一朋是誰?他不是我什麼人,我為什麼要對他的離開有這麼大的反應,走就走唄,我還是我,做我的工作掙我的工資吃我的飯,我為什麼要這麼失落?
是的,是一種失落感。拉著我的心一直往下墜,墜到我心疼。
「怎麼了?」蘇一朋在問我。
「沒事。我,去工作了。」聲音又不大像我自己了,控制住,不可以,不可以。蘇一朋與我沒有半毛錢關系,他不是志勇哥,分開就分開了,他做他的總經理,我做我的小秘書。
「坐下,我還沒有說完。」蘇一朋說。
可以麼?我可以無動于衷地繼續坐在這里嗎?我做得到嗎?我狠狠用左手去捏右手受傷的拇指,讓鑽心的疼提醒自己要清醒,禁不住抽了口涼氣,不過真的很管用,傷口的疼蓋過了心里的痛。
我抬起頭,直視著蘇一朋的眼楮。他為什麼不說話,他在等什麼?在等我說什麼嗎?我眨了幾下眼楮,微微張開嘴,卻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左手拼命地按壓傷口,我漸漸回過神,血已經沾濕了多半個手帕,傷口蠻深,挺配合我的,好,就這樣,我不要莫名其妙地感傷,他走他的,他與我無關!
坐在蘇一朋對面,我終于說得出話,「我,會配合新的領導做好公司分配的每一項工作,請蘇總放心。」
手指的疼痛令我有一點顫抖,我微微動了下肩膀,克制住不知哪里忽然想要涌出的一種我自己都不清不楚的情感,我做得夠好了,我真的說不下去了。
我疼得又抽了口涼氣,卻忘記了這個疼是自己給的。放開左手就好,為什麼不放開?為什麼要讓他繼續去傷害右手?
蘇一朋忽然走到我的面前,拉起我的手,「快,跟我去醫院包扎一下,你流了很多血。」
「不要。」我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氣,是氣憤的氣。走吧,你們都走吧,剩下我一個人才好。
「不用你管,你走吧。」我甩開蘇一朋的手,「我沒事,手帕洗干淨會還你,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