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一個人的本性是很難改變的。無論環境,時間,都無法改變一個人的那種與生俱來的個性。
靜如正在產房中掙扎,已經掙扎了一夜了。在她的強烈要求下,護士終于剝奪了她帶手機進產房的權利。程峰尷尬地在護士的大白眼球下轉了三圈兒沒敢替靜如講話。
本來嘛,這一邊兒生著孩子,一邊兒接著電話,是有點太,太強大的說。
喂進去的巧克力,吐了,頭天吃的飯,吐了。
程峰的心情難以形容,他沒想到靜如會受這麼大罪,竟然熬了一宿還沒生出來。他感覺自己手腳冰冷,腦子里面是空的,完全空白。
忽然靜如的手機響,他接通電話,是服裝廠那邊打過來的。
「吳總。」
「我是程總。」
「啊,程總。長裙,長裙怎麼辦?」那邊傳過來生產科科長緊張的聲音。
「什麼長裙怎麼辦?」程峰現在的腦子已經不轉了,對方還說的稀里糊涂。
「吳總呢?」這倒霉的生產科科長真不開眼,這節骨眼兒竟然還不知道吳總生孩子,他真夠**絲級別了。
「吳總生孩子呢。」程峰氣不打一處來,全廠可能就這位已經二到不知道吳總生孩子這件事了。
「吳總不是說要隨時和她保持聯系,有事直接打給她的嗎?」**絲科長繼續二下去。
「你媳婦邊生孩子邊接電話啊?」程峰有點急眼。
「對,對不起,程總,實在是,實在是著急。」
「你再著急也得先讓她生孩子啊,直接跟我講吧。」
「那,那好。程總,咱長裙得啥時候才能趕出來啊,是不是多安排幾個生產線加班啊?」
「長裙,加班?」程峰有點發愣,什麼亂七八糟的。
「從昨天到今天,所有的長裙全部被下訂單訂走了,等下午發完貨,這庫房就都空了,怎麼辦啊?程總,不加班後面的長裙訂單咱們還接不接啊?」
程峰恍然大悟。
他的眼望向產房,產房里面剛好傳出了嬰兒響亮的哭聲,程峰的心終于放下了。靜如是強悍的,是有遠見的,她堅持要接听電話,是因為放心不下生產線,擔心他們趕不出來大批訂單的貨。
程峰的眼神,不應該叫做佩服了,應該是那種嘆為觀止的表情了,「她怎麼看出來的?」程峰心里想著,「她怎麼知道長裙一定會月兌銷?」
「喂,喂,程總,喂,喂……」
程峰忽然想起手中的手機那頭還有個**絲在等著。
「加班,全廠加班。」
「好。」
對方倒是利索,一個字立刻掛了電話,看來訂單肯定少不了,否則不可能忙成這個樣子。
是個小公主,長得很抱歉的臉,包子沒捏好的感覺,黝黑的頭發倒是蠻漂亮,有點像長毛猴兒,程峰有點犯怵,這孩子,怎麼看都跟「公主」這詞兒差著十萬八千里。
「小嬰兒都這個樣子,滿月以後就會越來越好看啦。」女乃女乃說。
「一會兒靜如的女乃下來了,用初乳給孩子擦擦臉和脖子啊身體什麼的,長大以後皮膚會很白。」姥姥說。
「我給求的那個小掛件兒呢?給孩子掛床頭上。」爺爺說。
「要是個小小子多好。」姥爺心里想著,嘴里可沒說出來。
靜如終于也被推回了房間。
「生產科來電話了嗎?」
程峰愣住了,他沒想到他強悍的媳婦出產房後的第一句話是這麼一句。
汗水還粘在她的頭發上,她已經苦苦掙扎了一夜,干干的嘴唇正是最缺水的時候,她講話的聲音沙啞,無力,他很心疼,他恨不得替她去疼,她的眼楮卻告訴他,她可能這一夜都沒有在乎疼不疼,她在擔心著訂單。
程峰的心中感覺怪怪的。
「靜如,你先好好休息,廠子里的事情有我呢。」
「你告訴我情況,現在的情況。」靜如懇求的目光。
「產婦需要安靜,你們房間人太多了,請保持安靜,留下兩個人就可以了。」護士進來開始攆人。
「程哥不要走。」靜如忽然伸手拉住程峰的手。
靜如的手軟綿綿的無力,透過程峰的手,那種辛苦和堅強揉雜在一起,撞擊著程峰的心。
程峰在靜如的床邊坐了下來。
這個女人,是這個小猴兒一樣的公主的媽媽,是他的媳婦。他以為,她會是虛弱地,愛憐地看著寶寶的新媽媽;她會是看到他之後,激動又興奮地流出欣喜的淚水的新媽媽。
但,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她,在焦急地等著他告訴她工作的事情。
程峰在一瞬間,以為這一切都只是個夢。
靜如只坐了半個月不到的月子,誰也管不了她,她一定要去廠里。
孩子由女乃女乃和姥姥輪著帶,當然,一開始就誰也沒指望她能帶孩子,現在看來,能盼著她按時回來喂女乃都是奢求。
孩子早早就吃上了嬰兒配方女乃粉。
「雅莉啊,你媽媽還不回來啊?她都把你忘了是不是?這個壞媽媽,小雅跟女乃女乃親啊,喲,剛說完跟我親,你就尿了啊……」
程雅莉,就是這個曾經被爸爸當成小猴子的小公主的名字。
雅莉很少看到媽媽,媽媽總是特別特別地忙碌,雅莉只知道女乃女乃和姥姥最疼她,爸爸也很愛她,常常抱著她悠啊悠的,悠很高,她開心地咯咯樂。
她不會講話,但是不代表她不認識人,小雅莉看到喜歡她的人就會咧嘴笑。
媽媽一抱,準哭。
「靜如啊,我哄她睡覺吧,你這一抱她可是越哭越精神了。」
靜如無奈地把孩子交給女乃女乃,說實話,她也真沒那個耐心哄孩子睡覺,一哄哄上大半天,她都累一天了,倒下就著了。
也許靜如帶孩子不是個好手兒,但是,辦廠子絕對不含糊。
連生孩子,帶坐月子,第三季度服裝廠產值又比上一季度翻了三翻。工作室利潤上漲100%。
程峰開玩笑,「咱倆這性別有點搞混了。換過來好了。」
靜如笑了笑,「程哥,冬季服裝的訂單還接嗎?」
「怎麼忽然問我?」程峰很奇怪,這種小事情一直是靜如在做決定,「有訂單為什麼不接?」
「春節是旺季的尾巴。而且時間有限。如果我們接訂單,就意味著我們自己品牌的服裝生產量需要減少,因為今年的訂單真的雪片一樣的多,分包出去,真是不甘心,但是都咱們自己接下來,那也是不可能的。」
靜如看著程峰。
「接,還是不接?」靜如問。
「咱們自己的品牌最大生產量多少?剩下的有余力都接訂單。」程峰說。
「但是,咱們自己品牌的服裝需要咱們自己做營銷,生產量越大風險越大。」靜如說。
「去年銷了多少?」
「程哥,今年我們不做自己的品牌了行不行?」靜如冒險提出這個建議,因為當時她剛來的時候就是因為服裝廠希望闖出自己的品牌才聘請的設計師,現在沒有理由放棄,但是,靜如有自己的打算。
「什麼?這怎麼可以?」程峰果然不同意,「好不容易在市場上佔了一席之地,忽然今年退出……」
「不是今年退出,只退出一個季度。我保證,從明年第一個季度就重新開始生產咱們自己品牌的服裝。」靜如說,「我是為了保證第四季度利潤的最大化,保證最大的收益,畢竟這個季度的利潤,份量是最重的啊!」
是的。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在得與失的權衡中,總是利益為上的那個是勝者,不可以拿現實玩兒理想,理想,是需要條件去創造的。
既然靜如提出了這個理由,程峰真的無力辯解。
很現實,很殘酷,那就是,自己的品牌創下的利潤依舊抵不上做貼牌的訂單。
有的時候,必須面對現實,哪怕是你最不喜歡听到和看到的現實,也必須眼睜睜得直面,現實不如理想好看,但是,它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