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錢,是賺不完的。無論你多有本事,多有能耐。你這一生中所需要的錢和你生存的時間其實都是非常有限的,可是,基本上每個人都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地賺錢當中去了。賺錢的目的早就月兌離了對生存的基本需求,有的人說,是為了充實自我,為了體現自己的社會價值,為了幫助更多的人解決失業問題,為了造福人類……天,這些理由果然是說也說不完的。
「為了讓我們的品牌走出國門,走向世界,也為了我們的孩子以後能在國外接受更好的教育,為了證明我的設計水平在國際上的地位和位置,為了……」天,原來靜如的理由也是一大堆。
「靜如,我的父母,你的父母,我們的廠子和公司……還有你北京好不容易開拓出來的市場,難道你都要放下嗎?你什麼都不管不顧了嗎?」程峰以為自己听錯了,這種荒謬的想法在他看來根本行不通。
程峰當年是因為一時感動而娶了靜如,在他認為自己總也得不到夢蝶的心之後,他在一個晚上失魂落魄地找到靜如尋求安慰,而靜如,把一切都給了他,他以為自己愛上了靜如,以為靜如會永遠像那天晚上一樣對他充滿了理解,關懷,體貼與溫柔,以為靜如的心永遠會緊緊和他連在一起。
可是,從靜如有了孩子以後,程峰漸漸發現,靜如其實一直是一個目的性很強的女人,她做事情,每一步都是通往下一步的台階,她不會無緣無故地去做一件事情。
本來很不喜歡孩子的她,因為程峰喜歡孩子,她很快就懷孕生子,讓程峰和她的家人都高興,滿意。而她自己,基本上沒帶過一天孩子。而從懷孕的時候起,她就開始全權掌管服裝廠的大小事務,也是從那年開始,程峰除了偶爾去查賬,基本上從不過問廠里的收支問題。因為他認為這些應該是靜如對他坦誠相對的事情。
事實呢?靜如只大概地告訴他年底收入增加了,入賬多少,利潤又增加了幾個百分點,都是個大概,他得不到靜如的具體數據上的資料,他也不想去問,他總覺得相互信任是夫妻兩個人之間應該做到的最基本的事情。
于是,就這樣,靜如又開拓了北京市場。現在,北京市場基本穩定下來,靜如建議可以派專門的管理人員去做北京辦事處經理就可以了,她準備抽身去美國,因為,她的目標,是美國市場和國際市場。靜如希望自己設計的服裝不止是在他們自己的這個小城市或者周邊地區銷售,大不了北京上海市場賣一賣,這些在靜如眼中無非是「小打小鬧」,她太看不上眼了。
靜如的目標是美國,然後從美國出口,讓自己的品牌走向國際。那才是靜如的目標。
「我們在中國就不能走向國際了嗎?為什麼一定要去美國鍍那個金。」
「你又不是不知道,中國品牌的服裝在國際市場上競爭優勢很小,最大的品牌都在歐洲市場,當然,我們直接去歐洲爭地盤有點不切實際……」
「什麼?還要去歐洲爭地盤?」
「我這就是個比喻。我在美國有朋友,都是本行業的精英人士,也認識一些知名的設計師,我想先從一個小的服裝設計室下手做起來,憑我的設計水平,在美國參賽,我不信贏不到市場。」
「靜如,你听我說,我不並不是保守派。但是,我相信,作為中國品牌,我們一樣可以贏得國際市場。我們沒有必要去美國注冊品牌,然後讓我們自己的品牌打著美國品牌的旗號佔領國際市場,當然,也包括中國。」
「程哥,你怎麼這麼死板。我們的目的是佔領,不是走哪條路線,無論從哪里登陸,我們的目的都是國際市場。」
「不,這不是死板,這是一個姓中還是姓美的問題。」
「你管它姓什麼,市場是你的,錢進了你的腰包,不就得了,姓什麼不是姓。」
「廢話,我是中國人,憑什麼替美國去創造品牌和成績。」
「沒有人不知道你是中國人,你的品牌走向世界,誰不知道這是中國人設計出來的?」
「誰不知道這是一個MADEINUS。」
爭論已經進入了白熱化,兩個人在辦公室就差拍桌子瞪眼了,兩個人面對面,已經是橫眉冷對,程峰脖子上的青筋都看得到了。
總有這麼一天的,程峰早就想到,只不過每次他都不願意去想這個問題。
「我不會同意的。我不會離開我的家人,我的工廠,我的公司,我的員工……我都不會離開的。」
「又不是讓你去移民,只不過是去鍍層金……」
「我好好的黃皮膚,鍍個屁金。」
靜如對程峰的保守好像才剛剛了解,她沒想到程峰如此固執古板。現在的社會,誰不找機會出去,凡是能出去的,誰不找機會留在外面,唯有程峰。其實他面前的機會無數,多少外國客戶,外國朋友,都是一個電話一句話可以搞定事情的走得很近的關系,可是,程峰每次都是從容不迫,不卑不亢地守著自己這一畝三分地。
每次出國考察,無論是國外客戶相邀還是自己出國尋求機會和客戶,程峰從來不接受國外客戶的建議,把自己的品牌換成「國外生產」的字樣賣出去,他堅持用「MADEINCHINA」。在這方面,錢是買不動他的心的。他能接受貼牌生產,已經是他的最大容忍限度,他說,反正沒干涉到我自己的品牌,這是我的底線。
「我已經決定了。」靜如拋下一句話。
「我不同意。」
「我說,我已經決定了,只是來告訴你一下,我不是來征求你的同意,你不同意,我也一樣要去做。我在這里設計的品牌,我不會帶走,我會另外在美國市場推出我自己設計的品牌。」
「什麼意思?」程峰覺得這句話很耳熟,他忽然想起,靜如去日本前也是和他講了類似這樣的一段話,說只是來告訴他一下,她已經決定去日本,不是來征求他的同意。她怎麼回事?怎麼總是如此任性?
「沒什麼意思,我是說,我會堅持去美國開拓市場。別管我以什麼方式賺錢,我們最後的目標不都是讓錢流入我們自己的口袋嗎!」靜如最後又試著解釋了一下,「你太較真了,程哥,錢怎樣賺是一個問題,賺到沒賺到又是一個問題。我們現在只要面對後一個問題就好,你不要管賺錢的方式,我們又不違法。」
「靜如,這不是違法不違法的問題,我當然知道這是合法的。去國外辦公司,創品牌,這些不是新鮮事。但是,我想,我的心是離不開中國的,你說我古板也好,古董也好,怎樣都好,我想,我是戀家的人。現在,很多人都是國際人,走到哪里都無所謂,但是,靜如,你可能在這方面還是不大了解我。我的心,是中國心;我的根,在中國。我離不開這里,抱歉。」
兩個人的爭論終于停止,靜如決定放棄這樣無謂的爭吵,程峰也累了。
「下周有空,我帶雅莉去北京玩兒,我怕去了美國,最快也要一個月才回得來。」靜如說。
程峰沉默了一會兒,知道靜如的堅持是他不可能阻止的。
「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