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只得那雙手
靠擁抱亦難任你擁有
要擁有必先懂失去
怎接受」——陳奕迅《富士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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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璃回到家中的時候,夏天已經趕過來,正陪著媽在說話。看見淨璃身後跟來的韓賡,鄧嫻雅怔了一下起身,「淨璃,這位是?」懶
韓賡趕緊走上前來,向鄧嫻雅深深鞠躬,「伯母您好,晚輩是韓賡。昨晚跟您通過電話的。」
淨璃送了夏天出門,卻那麼久都沒有回來。鄧嫻雅撥通淨璃的電話,那時淨璃已經睡熟,是韓賡接听的電話。並向鄧嫻雅解釋說,淨璃在外面邂逅了鞋店的同事,大家一起出去喝了兩杯。韓賡說吃飯的地方靠近傳媒學院,等稍後如果太晚了的話,他就直接送淨璃回學校的宿舍。
鄧嫻雅听淨璃從前經常提起鞋店同事,時常提起那個總是幫她的店長韓賡,所以鄧嫻雅雖然還沒見過韓賡,心中對韓賡的印象卻是很好,所以這一夜淨璃沒回來,鄧嫻雅也並未擔心。
「很早就想來拜見伯母,只是因為伯母從前身在傅家,擔心讓伯母會覺得不方便,直到今天才有機會。」
韓賡天生氣度高潔,得體的應對顯出良好的家教。鄧嫻雅欣慰微笑,「听淨璃多次提起你,知道淨璃在鞋店的工作受到你諸多照拂。作為母親,我也要謝謝韓賡你。」蟲
夏天冷冷望著韓賡,目光已經漫起冰霧。
淨璃嘆了口氣,轉身向韓賡和夏天微微躬身,「對不住了二位,我有點累,想洗澡睡覺。不方便再留客。」
韓賡靜靜望著淨璃,「如果有任何事,你別自己背負。這是我的錯,無論是什麼,都該我來承擔。」
鄧嫻雅不明就里,只驚訝地望著女兒。
夏天沒顧得上跟鄧嫻雅告別,只揪著韓賡的手臂就向外走,「你跟我出來!」
兩人咚咚的腳步聲終于消失,淨璃疲憊地坐在樓梯上。鄧嫻雅皺眉,問淨璃,「孩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啊。」淨璃努力微笑,起身擁抱了媽一下,「媽,我真想听听您當初遇見爸的故事。那時候傅伯伯迎娶了夫人,可是那時候您的心里也一定是還有傅伯伯的吧?那麼怎麼會一點點抽離出來,然後愛上爸的?」
淨璃知道自己的性子,由自己便能去推論媽的。都說治療情傷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另一段感情來當做藥引子——可是她和媽這樣性子的女人,又哪里能簡單地真的將一段感情結束,然後去開始另一段?
媽當年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你這孩子,怎麼問起這個?」鄧嫻雅微微皺眉,拍了拍淨璃的肩膀,「看你的樣子都筋疲力盡了,先去睡覺。那些陳年舊事,媽不是想刻意瞞著你,可是如果媽想要說起也需要一點時間來整理……淨璃,媽雖然年紀大了,可是說起那些事,卻也依舊並不容易。」
淨璃點頭,伸手抱住了媽。她知道是她為難媽。那些事說起來,就會掀開媽心上的傷疤。雖然年紀大了會讓人灑月兌一些,但是那些傷疤卻不是任何人都願意自己掀開的。
鄧嫻雅看著女兒上樓去的疲憊背影,站在樓梯下微微愣神。
即便這幾個孩子什麼都沒明說,可是鄧嫻雅卻又怎麼會什麼都看不出來?三個男孩子,同樣的年輕而出色,都這樣齊刷刷在這個早晨出現在眼前……這一切,豈會只是簡單的巧合?
可是這一切,當媽媽的也要等女兒自己想說出來的時候才能問起吧。就像她要跟女兒說舊事需要一點時間整理心情一樣,女兒一樣需要一點時間來整理自己的心.
淨璃躺在床上,戴上耳機,去听手機里存著的鋼琴曲《富士山下》,努力讓自己不去想昨晚的一切。
心情隨著鋼琴起伏,那些淡淡的旋律不知怎地攪動了心,淨璃輕輕地一呼吸,眼淚便直直墮下來,打濕了枕巾。
淨璃握著電話,調出青爵的號碼來,一直看,一直看。多想現在就撥下電話去,將什麼都說給他听;可是她卻也膽怯,不敢去面對他。
昨晚的一切,在青爵看起來,也許會是不可原諒的錯誤。她甚至不怪韓賡,她要怪的人是自己。是自己的不小心,才會造成這樣的錯誤。她沒資格求得原諒,更舍不得在青爵此時正焦頭爛額的時候,再給他傷口上撒一把鹽。
眼淚真的是鹽水,它們在眼楮里,將眼楮都沙得生疼。窗外陽光火辣辣地穿過窗玻璃,讓淨璃眼楮的不舒服更加嚴重。淨璃嘆了口氣,將手機扔下,起身去拉窗簾。
卻在窗簾即將拉合的那一剎那怔住——窗下始終停著一輛車子。
不,不是她熟悉的那輛車子,不是青爵總是開著的那輛車。而只是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是要靠勤奮的跑行來賺錢的,所以看見這樣出租車竟然這樣靜靜停在樓下,便會讓人奇怪——更奇怪的是,淨璃只覺得有一線目光,玄黑地、疼痛地,始終望向她的窗……
淨璃的手指都顫抖起來,扯著兩邊窗簾中間的縫隙,不敢拉開,卻又舍不得徹底拉嚴。雖然沒看見那車里坐著的人是誰,可是她心里卻知道,那是他……
他來這里找她,卻怕太過引人注目;抑或是,他就連她都不想讓知道。他只是想這樣不引人注目地停在樓下,能這樣靜靜地抬頭望向她的窗。
淨璃終究放開窗簾,雙手捂住臉頰,轉身蹲下來,任憑淚水漫過指縫。
她該怎麼辦?如果陷害媽的人,真的是他的母親于含之;如果她昨晚跟韓賡過夜的事情被他知道……那他們還如何走向未來?
該如何?.
他的盛怒,她領教過。他痛恨她的背叛,他給了她的懲罰是她這一生永遠無法忘懷的疼痛。
十四歲的春節,她被他強吻。那記得那天她大哭著跑開,不顧一切罵他惡心;那天便拉開了她與他之間冷戰的序幕。
青春期的時候,每個人都變得很奇怪。有時候一個小別扭,就會發展成多年解不開的心結。可能原本她也沒想過要跟他冷戰那麼久,可是他的行為也傷透了她的心。
他在學校里越發公然跟寧馨出雙入對,午休時間還特意從她們初中部的走廊上招搖過市,她想不看見也難。
在傅家,她還要硬著頭皮繼續給他收拾屋子,伺候他,可是全程早已零交流。她懶得看他一眼,他便也再不將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時兩人的關系降至冰點,互相只當對方是空氣。
那時候只有才幾歲大的嘉康會滿臉童真地問出來,「淨璃姐姐你真了不起!只有你敢不搭理二哥!淨璃姐姐你好酷!」
每當那時,青爵就跟鬼魂一樣地詭異從廊檐下出現,然後冷冷瞪嘉康,「345×286,等于多少?答不出來的話,我會叫廚房斷了你的零食。」
淨璃那時都恨不得想要罵他。有這麼欺負小孩兒的麼?只是因為人家嘉康替她說了一句話麼?幾歲大的小孩子,他竟然讓人家做三位數的乘法,虧他想得出來!
淨璃罵他的話都涌到舌頭尖兒了,可是她還是生生給忍住了。繼續當他是空氣,不跟他說話,轉身就走。
每每那時,就總是會傳來一聲砰然的巨響。也不知道他是踹倒了盆景,還是摔碎了瓷瓶。反正那些都是他們傅家的東西,他愛怎麼糟踐也不干她事!
直到十五歲那年暑假。爸在郎溪已經安頓下來,說要讓媽和她也過去那邊。
算算這段時光,她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再好好跟他說過話。听媽的意思,可能是這回她們離開傅家後便不再回來了。因為她已經長大了,再加上她跟青爵這一年多來的冷戰,讓媽堅定了離開傅家的決心。
到了此時,她方有一絲絲的心中異動。
這一回是要離開了,不僅僅是離開傅家,更是要離開D城,去那遙遠的郎溪。未來的歲月里,她是否還能再見到那個冷酷的家伙?縱然這一年多來有再多仇怨,可是一想到要離開,她便又有了舍不得。
那天晚上青爵放學回來已經很晚。高中部現在就已經緊張起來,他們的晚自習都恨不得要通宵達旦才放心一般。淨璃一直等到青爵放學回來,這才端著給他留著的冰糖銀耳羹走進他房間。
他脾氣大,容易上火。一上火嗓子就啞了,唱歌的聲音不好,他就越發脾氣。全家也只有淨璃知道,他每天晚上那麼晚回來之後,還要在房間里悄悄寫歌。淨璃便想著與他和好,便端了冰糖銀耳來給他潤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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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