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往事無計可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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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九年春天，S市某中學。
下午第三節課下課鈴聲才響沒幾聲，剛剛結束期中最後一門課程——歷史考試的高二文科班學生們，就箭似的飛出了教室，原本寧靜的操場上頃刻之間人聲鼎沸。用一條粉色絲巾縛住長發的安靜，背著個紅色漆皮的雙肩包，襯得那身再普通不過的深藍色校服裙都分外有味道。她最後一個從教室里出來，徑直往校團委辦公室走去，連同桌方麗麗拖她一起去看男生籃球比賽也拒絕了。
負責團委工作的梅老師已經等了安靜好久了，見安靜進來，拿起桌上一份資料遞給她︰
「安靜，這是市團委負責學生記者團工作的王老師下午剛剛傳真過來的，你拿回家好好看看。五月三日晚上，團市委和市青年聯合會要聯合舉辦一個大型五四青年聯誼會，在聯誼會上會讓你們中學生記者團的記者采訪幾個青年模範人物，這是要你去采訪的那個人的情況簡介，你熟悉下，然後到時候要提哪些問題，你回家列個提綱，明天給我過目，我再給王老師去審核下。到時候市里的幾個領導也要參加，很多媒體都要來，要認真準備，明白了嗎？」
「好，知道了。」安靜是個老資格的學生記者了，這樣的活動也不是第一次參加，「那梅老師我先走了。再見！」
梅老師對著安靜的背影，掩不住欣賞的笑容。這個女孩是他多年來很少遇到的全面發展的學生，功課好，社會活動開展得也好，最難得的是，對自己的長處好像並不得意，更不狂傲。以她十八歲的花樣年華能做到這點，很不容易啊。
晚上做完功課，安靜半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瀏覽下午梅老師交給她的資料。上面介紹了一個名叫歐陽山的人的簡歷︰
出生年月︰1976年2月9日；畢業院校︰中國某某大學機械工業系，學士學位；目前就職單位︰S市得力紡織技術工貿有限公司；主要成就︰自主開發的空氣壓縮機月兌載啟動技術的運用和實踐，使得行業效率得到極大提高，單位時間內電能消耗比原技術減少五倍以上，每年此項技術可以為整個S市紡織行業帶來直接收益在億元以上。
安靜看到這里，感覺那些專有名詞太陌生，有點頭疼。哎呦，不想看了，反正就是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嘍。不過，這個人還真是蠻厲害的，安靜一算，也就比自己大了五歲而已，就這麼有成就了。安靜腦子里按照自己的想象勾勒出歐陽山的形象︰戴一副眼鏡，瘦弱，文靜，穿著皺巴巴的衣服和髒兮兮的運動鞋，說話有點結結巴巴……安靜想到這里，笑了，有成就的理工科男生好像都是這幅模樣的吧。後天就能揭曉答案，看自己的直覺對不對。她一蹦就從床上下來，坐到寫字桌前，嘴巴一撅，很快就在紙上輕車熟路地列了幾個問題提綱，明天到梅老師那里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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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末的五月三日晚上的S市五四青年聯誼會，和如今的聯誼會有本質區別，現在的所謂聯誼會已經演變成了為男女青年牽線搭橋的相親會，而那時只是青年聯歡會而已。但是，對于歐陽山和安靜來說，倒確實成了他們的牽線搭橋會。
當團市委王老師把歐陽山介紹給安靜認識的時候，安靜瞬時被冰凍了。這個歐陽山，和自己想象中的理工科男生實在差距太大了。他，他也太不像那啥了——太不像一個搞技術研究開發的人了吧，說他是個偶像級的明星還差不多啊。安靜覺得自己瞬時花痴了！
這件事後來在給同桌兼死黨方麗麗描述的時候，急得方麗麗直嚷嚷要讓安靜帶她去認識認識這位偶像級的模範人物。
那天的采訪其實更像一檔訪談類的節目，當著那麼多參加聯誼會的人和那麼多媒體鏡頭，安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那些問題一個一個拋向歐陽山的。只記得當歐陽山描述他在開發技術時經歷一次次失敗的時候，安靜說了一句「失敗是成功之母，如果沒有當初那許許多多的失敗也就不會有你今天的成功了吧」後，全場掌聲雷動，歐陽山年輕英俊的臉上也是神采飛揚，明亮深邃的雙眸更加熠熠發亮，贊許地看了看安靜。被他那麼一看，安靜當時一顆心忽地就是一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結束采訪的了。只記得，走到台下後，她馬上成了眾多媒體采訪的對象，甚至有一次在路上行走時，還有個人指著她說「這不就是那個小記者嗎」。就是從這次采訪後，安靜下決心將來要以記者為終身職業。
站在遠處的歐陽山，微眯著眼楮，注視著那個被一群真正的職業記者圍住的女孩，嘴巴微微撅著，神態稍有點迷惑的樣子，暗自樂了。好可愛伶俐的女孩！歐陽山轉身走到團市委王老師旁邊，指著安靜站立的方向輕輕說著什麼。
那天晚上，安靜躺在床上一直回味著聯誼會上的場景，一顆少女的心興奮地睡不著。歐陽山，歐陽山，青年才俊想不到還是個帥哥啊，可是今天以後就又是陌路人而已，畢竟他是已經參加工作的人了，而自己還是個在校學生，兩個距離太遙遠的世界。安靜覺得有一絲絲遺憾，而且那個歐陽山對自己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印象吧。安靜敲敲腦袋，暗笑自己是不是魔障了。
幾天後，安靜的班主任老師進來上課時，給安靜帶來了一封信，說是門衛師傅托他捎來的。看上面的字跡和落款地址，安靜覺得完全陌生，正不明所以呢，忽然發現全班同學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了，尤其是班上對她有好感的幾個男生，都是一副疑惑難解的表情。安靜趕快胡亂地把信塞進課桌，故意表現出輕松不在意的樣子，眼楮目不斜視地看向講台上的老師。不就是一封信嘛，真是大驚小怪。安靜心里月復誹，雖說這年頭寫信的人是少了點，但也不至于這樣看我吧。
轉眼到了期末，最後一門考的還是歷史。安靜覺得自己這次準備得很充分，考後感覺非常良好。沒幾天就要放暑假了，雖說下學期就是高三畢業班，暑假里學校要組織集體補課，但還是有很多天可以放假休息的。想到這兒，安靜覺得雙肩上書包的分量都輕了些，說不出的舒心，走路都開始一蹦一跳的了。
安靜低頭沿著校門外的小河邊剛走沒幾步，忽然一道人牆就堵住了她的路。安靜詫異抬頭，剛好和一對炯炯的視線對上。安靜立時呆住了，此人正是歐陽山！
「安靜，還認識我嗎？」歐陽山直呼安靜大名。
安靜不知道怎麼回答，平時的伶牙俐齒不知遁形去哪兒了。在這里踫見歐陽山實在是太意外了！安靜用手擼了擼劉海，這是她局促不安時的習慣動作。
「我給你的信為什麼不回啊？」歐陽山看著安靜的窘態心里樂開了。
信？安靜使勁在記憶的角角落落里翻找，忽然醒悟，一時臉都紅了。那封信，塞在課桌里的信啊。完了！安靜顧不上和歐陽山說什麼，轉身就往學校里跑。歐陽山一時不明所里，跟在她後面叫︰「你去哪里？——唉，等等我。」
安靜跑得氣喘吁吁，心里祈禱︰但願還在，但願還在，要是被那幾個男生拿了就完了。一口氣跑進教室，安靜模索著自己的課桌，終于在最靠里的地方把那封封面已經有點揉皺的信拖了出來。幾個還留在教室里做值日的同學走過來湊熱鬧︰「安靜，什麼寶貝啊，跑那麼急！」安靜不理，直接出了教室。看到歐陽山就站在教室門口等她，安靜裝作不認識，徑直就往學校外走。教室里的那幾個同學此時已經堵在教室門口探頭探腦，對著歐陽山上下打量，兩個女生則兩眼放光，做出副夸張的表情擠眉弄眼。
歐陽山不聲不響跟在安靜後面，看到安靜手里拽著的信，就是自己寫給她的那封，還原封未動沒拆過呢。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音訊全無。
走出校門口不遠，歐陽山叫住安靜，指了指路邊停著的一輛騎式摩托車︰「我載你。」
安靜猶豫了一下，看看周圍沒什麼同學老師走過，還是上了歐陽山的車。
「你住哪里？」歐陽山駕駛著摩托，特意提高了音量，稍轉過頭去問。
歐陽山一听安靜報給他的地址離學校很近，一轉念載著安靜就來到了附近一家叫「在何方」的咖啡館。
「進去坐會兒，現在還早，半小時後我送你回家。」
他們找了個靠牆的位置坐下。歐陽山很紳士地請安靜點茶水，安靜要了礦泉水，歐陽山建議她不如來杯花茶或者女乃茶。安靜告訴他，她不喝茶水，只喝白水。歐陽山奇怪地看了看眼前的女孩，連喝水都這麼有個性的女孩。
年輕的歐陽山和純真率性的少女安靜，交談沒多久就已經沒有隔膜了，他們有很多共同的話題，共同的興趣愛好。最讓歐陽山高興的是，這個看似縴瘦的女孩，竟然和他一樣，對運動也非常喜歡，安靜告訴他小學時候她還進過少體校參加田徑訓練。于是，他們很快約定，周日一起去爬山。歐陽山還不忘調侃一句安靜︰「不能吹牛哦，星期天就要見分曉了哦。」
安靜暗自高興，接下去的暑假將會是很有節目的一個暑假了。因為她發現歐陽山很會玩，很懂得玩，而不是個只會鑽研技術的書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