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掛 第十九章 滿川風雨看潮生(第五節)

作者 ︰ 柯可丹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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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汶川天氣轉壞,瓢潑大雨中,武警部隊和特警部隊接到了在三個小時內開闢空投場、空降場的命令。對于時間緊迫,且沒有任何重型工具,又是山路奔波了一夜的戰士們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陳宇波略一思考,把隊員們分成兩組,一組干活,一組休息,半個小時後進行輪換。

勞累,饑餓,腫痛……休息的一組隊員在臨時搭建的帳篷里倒地就睡著了,另一組則還在堅持用簡單的工具刨出一塊平整的場地。半個小時後,休息的一組明顯體力恢復很多,接下去的活干得效率高了很多。不到一個小時,一個足球場大的空投場地就被平整好了,這樣救災物資終于有了投落的地方。

來不及作休整,陳宇波的隊伍就要開赴另一個重災區映秀鎮。

安靜已經不知道饑餓是什麼感覺,疲勞是什麼感覺,她只知道這是改變一生的經歷。

在汶川,安靜也踫到了新聞界的同行,一個四川本地的記者對安靜說,巨大的災難讓人窒息般失去思考的能力,沖擊著每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然而,在痛苦面前駐足只會讓我們更加軟弱,在這世上,災難的慘烈永遠超出我們的想象,但同時,這卻是我們尋找生活的理由、反思人類生活方式的又一次開始。

安靜感到了自己的責任,作為一個記者,記錄是我為了今後的生活,為了人類更好地生存跨出的第一步。她再次慶幸自己選擇來了地震災區,能活著,難能可貴,而活著,就要有意義。

安靜根據回憶,把同行說過的這段話寫在了采訪本上。

13日深夜,歐陽山一行帶著他們集團捐贈的物資從成都抵達都江堰,又從都江堰市來到距市區15公里的向峨鄉。

此處位于世界文化遺產地都江堰景區與四川省風景名勝區彭州市銀廠溝之間。這里曾經是夏日蓮花搖曳,秋日金菊吐蕊,青山綠水交映的人間仙境,如今卻成為都江堰市受災最為嚴重的地區之一。該鄉百分之九十的房屋倒塌,沿著蜿蜒山路,殘岩斷壁和山體滑坡把這個有一萬多人口的小鄉鎮緊緊包圍。

一路來,歐陽山他們由當地人陪同,到各個災民臨時安置點分發棉被,給更多還無處過夜的災民分發帳篷和棉被,到向峨鄉,所有帶來的物資就全部分發完了。看到還有那麼多災民無處安身,雙腳如此真實地踩在這片受震嚴重的土地上,眼楮掠過一張張悲悵愁苦的臉,歐陽山此時,只感到自己帶來的物資不夠多,感到自己的力量在自然面前是如此地微不足道。

路上,一個從成都打工回來的女孩,眼楮哭得紅腫,听人說,當時她真切地听到她弟弟的呼救聲︰「爸爸媽媽呀,我想你們。」「救我,我好累呀!」但因為救援的難度和時間的流逝,這孩子被找到時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歐陽山,劉小米和韓俊,一路走來一路都是震撼。在都江堰市,街邊都有大量尸骸,由于挖掘出來的遺體過多,一時沒有那麼多的人手去處理或搬運,只能暫時堆在街道邊上;災民們隨處便溺,垃圾成堆,環境問題也迫在眉睫。

他們忘記了自己的疲勞,滿眼的觸目驚心已經超過他們青春的年輕歲月所能感受的一切。

在听說原來是一所中學的廢墟前,雖然已是子夜,那里卻是人山人海,許許多多孩子的家長和親戚,在等待被埋孩子的消息。

現場救援工作是緊張而緩慢的,在廢墟里救人是一項復雜的工作,既要保證救出已發現的人,又要確保不破壞下層結構以避免傷害未發現的人。

現場抬出兩具遺體,馬上有孩子家長沖上去認領,一位媽媽確認是自己的孩子後,全身癱瘓,哭得撕心裂肺。還有一位抬出的男學生,個頭小小的,一邊臉已是血肉模糊,同側的手在擔架上血淋淋地抽動著。

劉小米只感到頭皮發麻,縮到了韓俊背後。而家長們則探上去試圖仔細辨認傷者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有家長在說,白天有個孩子的尸體找到後,他們的父母無法忍受中年喪子,雙雙跳河自殺。

操場的另一邊,就是臨時的停尸場地,一排排躺著的都是抬出來還沒人認領的孩子,或許他們的家長也已經在地震中遇難。

歐陽山他們不忍再看,匆匆離開了那個地方。黑夜與死亡交織,抽打著每個人的心髒,帶來前所未有的心靈沖擊。

歐陽山的心揪緊著,不單單為了音訊全無的安靜,似乎還有更多不知的因素,他自己一時也無法理清的因素。

已經是14日的白天,歐陽山他們在臨時帳篷里休息了一夜,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麼辦。帶來的物資已經分發完,卻不知道安靜在哪里。歐陽山每看到一隊武警部隊或解放軍部隊在廢墟上忙碌,總要上前問一下,是不是看到過南方來的一支特警,還有隨隊的一個女記者?每次都是得到否定的回答。歐陽山無奈地看看自己的手機,信號時斷時續,更多的時候是沒有信號。

一個領導模樣的武警,看歐陽山焦慮的樣子,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是在尋找老婆還是女朋友啊?今天已經是14號了,災區大部分地方雖然信號還是不好,但已經基本恢復通訊,要是還是聯系不上,那最大可能就是在汶川,那里受災太重,到現在通訊設施還在搶修中。」

歐陽山是在很久以後才了解到,地震造成四川、湖北等地的通訊全部中斷,公眾通信網絡基礎設施受到嚴重破壞,其中中國移動四川公司有3個交換機發生擁塞,2300多個基站因斷電、傳輸中斷等原因退出服務。因通訊聯絡極具增多,四川當地長途話務量上升到日常的10倍以上,手機接通率下降到了日常平均值的一半左右。

此時,武警領導的一席話點醒了歐陽山,安靜可能在汶川!

「我們去汶川。」

歐陽山話音一落,韓俊拿出地圖,從他們目前所處的位置來看,穿過映秀鎮就可以到汶川。歐陽山忍不住一陣興奮。

然而,他們向當地人一打听,心就涼了一半。

在地震中,經都江堰至映秀到汶川的國道213線上發生多處大坍塌,僅都江堰至映秀段就有13處嚴重塌方,堆成數米高的石塊和泥土綿延數百米,塌方量難以計算。被塌方阻斷的公路上,直徑兩三米的巨石四處散落,公路路基損毀嚴重,路面開裂,阻在路上的車輛綿延幾公里長,有的車輛已經被巨石壓扁。施工搶險目前正在緊張進行中,但何時能夠通行,還是未知數。

歐陽山果斷決定,投入道路施工搶險工作,能早一分鐘打通道路,就能早一分鐘見到安靜。然後,他轉身對韓俊︰

「你帶著劉小米想辦法回成都吧,然後回公司吧。」

「不,我們和你一起去。」韓俊和劉小米異口同聲。

歐陽山稍一猶豫,便道︰「好,那我們現在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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