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眼已走了好幾天了,陪我說話的人很少了,只有那個瘋老頭整天對說我胡言亂語,一會兒說︰你是反革命,自由主義,自由主義也是教條主義,你懂不懂。一會他又說︰作為反革命,我代表人民槍斃了你。
我看著這個瘋老頭發笑,沒有理他。
夜已經很深,外面的路燈直直地照射到監獄里,與白天沒有兩樣,牢友們已進入了夢鄉,瘋老頭的摩托車的鼾越來越沒有規律了。外面吹著猛烈的寒風,「嗚嗚」的聲有如狼嗥,令人毛骨悚然。饑寒交迫的我還是抵擋不住睡眠的誘惑,我擠在又髒又臭的瘦個子人犯的身旁,拉起那臭棉絮蓋在身上,漸漸進入了夢境……
天空一片灰色,月亮斜射在一屋里,整個房屋也變成了灰色,我朝灰色的窗口望去,窗外影影綽綽的出現一個女孩,緊接著傳一陣美麗的歌聲傳來。這不是琴琴嗎?我靜靜地站在窗前,僵挺著發酸的脖子,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捕捉著她隱隱約約的身影。我沒有想到會站在離她這麼近的地方,距離讓我產生了從未有過的快感……
「琴琴,怎麼是你啊?」我向她大聲喊叫。
「涂哥,你在哪里?」她在四處搜尋……
我听見自己胸前快要爆炸的心跳,我從窗口跳了下去,……啊!我怎麼也落不下去,啊!
「我要殺人!」這一叫聲把我從夢中驚醒,媽的,原來是這個瘋子坐在大通鋪的一角在叫喊。
我沒有理這個瘋子,繼續躺著,但再也沒有睡意了,我腦子里想起了琴琴,這個純貞的女孩,我來到看守所有一周沒有與她聯系了,其實我很想與她聯系,被抓那一天手機就被警方收了。
琴琴,你還好嗎?我真對不起你,我騙了你,上次我騙你我在國外不能打電話,你竟然相信了我,我親愛的的女人。
「我是宋王,我的兄弟們一定要來救我,肯定要來救我,明天再不來,我要逃跑,我要逃跑,當逃跑主義,當逃跑主義。」這個瘋子還在不停地說。
黑暗中,我笑了,說︰「你腦子真有病,你好好看看四周的地形,高牆、電網、荷槍實彈的警察,你往哪里跑?」
出乎我的意料,他突然仰天爆發出一串震人肺腑的狂笑,監舍里的人都被這恐怖的笑聲驚醒了。
哪知這瘋子撲上來,抓住我的肩膀問︰「兄弟,你怎麼不救我,我是你宋公明哥哥,我知道你是李逵,你不認得我了嗎?」
「你他媽的不要裝瘋賣傻了,你犯了罪,想逃避法律的制裁,沒門的。」我一邊掙月兌他,一邊掰開他的手指,誰知道他照著我的手腕就是一口,我沒有防止到他會咬我,我疼痛極了,抬肘給他一下,咚的聲,他卻從大通鋪上摔了下去。
「你他媽的!裝瘋咬人!」我罵道。
有幾個人見瘋子倒在地上,他們去扶他起來,哪想到瘋子又張開血口,準確地叼住了瘦個子的胳膊,疼得他嗷嗷直叫。
瘦個子也不服氣,也照著瘋子的臉打去,瘋子勁大了,與瘦個子扭成一團,我沒有去管,看他們打成怎樣才收場。
這瘦個子吃了大虧,衣服被扯爛,頭發也被揪下幾撮,殷紅的鮮血從頭皮里滲了出來,嘴皮被打得翻了上去,露出腫脹的牙齦。
監舍里的打鬧聲驚動了值班民警,幾個身材魁梧的年輕干警打開牢門沖了進來,喝令馬上停止斗毆。
瘋子看見干警,立即放聲大哭,邊哭邊喊︰「我是宋公明哥哥,他們卻打我,他們要反了!」
干警們又好氣又好笑,這種情景他們早已司空見慣,多少裝瘋賣傻、想逃避勞動改造的人都被他們治理得服服帖帖的,他們什麼瘋子沒見過?老瘋子這次表演只不過又是一個茶余飯後的笑料而已。
我被瘋子咬了一口,現在還隱隱作疼,我不服氣,我還想報復這裝瘋賣傻的老瘋子。瘦個子更不服氣,明明去扶這瘋子,卻瘋子整得頭破血流。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醒了,只有裝瘋賣傻的那老瘋子還在那兒蒙頭大睡,駕摩托車鼾聲還在斷斷續續。
瘦個子來到牆角的馬桶旁,看了看牆角的馬桶,又看了看瘋子,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只見他用手提起馬桶,把瘋子一把從大通鋪上抓下來,瘋子還在睡夢中被拉下來站著,揉著睡眼。瘦個子兩手提起馬桶,朝瘋子的頭上沷去,尿夾雜著屎的臭水順著身子流下,整個屋臭氣翻天。
「瘋子用屎尿洗澡了!」瘦個子沷完了屎尿在瘋子身上後,大聲地叫喊。
哪知瘋子抓起身上的屎尿追趕著瘦個子。瘦個子左右躲閃,瘋子緊追不舍,其他人都不敢接近瘋子,我飛起一腳,不過我這一腳踢得很輕,把瘋子踢倒在大通鋪前,他趴在地上,一只手搭在大通鋪上,哇哇大哭起來。
干警們聞訊又趕來了,干警一到臭氣逼人的監獄,看到瘋子全身屎尿躺在地上,抓著屎的手在大通鋪的被子上不停地擦著。
沒等干警問是怎麼回事,瘦個子卻向干警一聲報告︰「瘋子用屎尿洗澡!」
這還真讓裝瘋賣傻的瘋子啞巴吃黃連,瘋子只是一個勁地哭著,沒有辯護,當然他是瘋子,他能怎麼辯護自己不是用屎尿洗澡呢。
「是的,他用屎尿洗澡,把瘋子調整到別的監舍去吧。」哪知同舍的幾個也跟附和著說。
干警們看到瘋子是這副模樣,當然確信了。
「唐開國,起來,出去!」干警們命令還在地上趴著的瘋子,我才知道瘋子的真實名字。
瘋子乖乖地從地上爬起來,嘴里沒有再說胡話了,他此時一定在想,我裝瘋賣傻欺騙了警方,卻欺騙不了你這幾個東西。
瘋子被帶走後,就再也沒有回到這個監獄了,從此,我們也平安了。
瘦個子見我與他配合得特好,從此與我的話也多了起來,
原來瘦個子與我是同鄉,名叫王七,高中畢業就在川江來發展,幫別人搞電腦維修,因為盜竊電腦硬盤與內存條被抓進來的,他父母雙亡,他最擔心的是他的一個妹妹,妹妹還在讀大學,妹妹上大學的費用全靠他供養。現在他被捕入獄,妹妹的生活來源也失去了,他對不起妹妹,說著他流下了眼淚。
他還囑托我出去幫他找妹妹,我問他︰「你妹妹叫什麼名字?」
「叫王君君,可能還在川江。」
「她在哪兒上大學呢?」
「川江理工學院。」
川江理工學院離川江大學不遠,是在同一個大學城里,相距不到兩公里,這我很熟悉。
王七還說,如果我提早出去,找到他妹妹,讓我好好幫她一把,他就是下輩子當牛做馬也要感謝我。
我點了點頭,叫王七放心。
沒過兩天,我再次被提審後,意想不到陶警官告訴我可以自由了。
陶警官遞給我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我入監時的隨身物品︰手機,一串鑰匙帶,還有兩張銀行卡。
陶警官那緊崩的臉也露出笑容,他對我說︰「以後不要參與賭博了,金額大了,你也難出這門,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進來了。」
我不停地點了點頭。
我跨出看守所大門,半個月,這短短的半個月,仿佛已經遠離我很久很久的自由世界。
熟悉而陌生的街道,親切而冷漠的行人,以前的世界好似一夜之間全都面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