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飄飛般的雪花,將地面的血跡漸漸淹沒,剛才滿目的鮮紅如今竟被白雪覆蓋,彷佛剛才的廝殺只是幻境。
當夏依琳站在刺眼的鎏金大殿前,背脊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冷意。她下意識握緊韓湮的手,他身上淡淡的藥香讓她安心下來,大約是強撐了一晚,她將臉蛋埋在他的臂彎里,低低的說︰「湮……結束這一切之後,我們回家……」
「好。」
「我好冷,你可不可以抱著我……」渾身軟得使不上一點力氣,她第一次用這麼可憐哀怨的聲音對他說話。
韓湮很少見她發呆,片刻的怔忪後,他伸手將她抱進懷里,溫暖的懷抱驅散了她一身的寒意,夏依琳安心地閉上眼楮。
她做了一個很短暫,卻很真實的夢。
夢里她剛滿豆蔻年華,一雙靈氣逼人的眼楮,將素淨的臉龐襯得明媚動人。冥冥中,好像有聲音告訴她,這是東華郡主殘存在這身軀里的回憶。
夢里的她,調皮地將一些奇怪的畫揉成紙團,當成來毽子踢。
一個紙團,兩個紙團,三個紙團……看著紙團被她踢得散亂一地,她咯咯的笑了。
就在這時候,後腦勺突然被什麼東西擊中,很痛,痛得她差點掉眼淚,低頭撿起來一看,居然是她剛才踢出去的紙團。
捂著還在隱隱作痛的後腦勺,她氣惱地扭頭大聲喝道,「誰敢偷襲本郡主?」
假山上,少年一襲深藍長袍,瀟灑地迎風而立,俊逸的眉目讓滿園春.色顯得黯然無奇。
「你是誰家的冒失郡主?」他嘴角輕揚,眸色淡然,聲音卻像清風拂面。
她閃著一雙秋水般剔透的眼楮,「爹爹說我還沒封號,不算郡主,我叫——」眼波輕轉,倏然瞄到安伯侯家的千金,她乖巧的回答,「安雲依。」
他淡淡的應了一聲,足尖輕點輕松地便站在她面前,東華郡主嚇了一跳,只見他攤開一張揉得有些發皺的畫紙,淡淡的問,「笨丫頭,你知道這是什麼畫嗎?」
「不過是男子與女子抱在一塊的畫,有何稀奇!」她努嘴,不服氣地揚聲頂撞。
「你……唉,我何必在意一個笨到無可救藥的小丫頭。」男子捏了捏額角,見她氣得鼓起腮幫,那模樣很可愛,他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氣惱他笑話她,可是視線落在他臉上就再也移不開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長得比女子更好看的男子呢?
「笨丫頭,這是圖,你知道什麼叫圖嗎?」他低頭看著她,東華的臉頰倏然漲紅,立刻最硬的頂回去,「當……當然知道!」
「哦?」他饒有興致的勾了勾唇,將地上那的圖一一撿起,塞入她懷里,接著淡淡的說道,「我們去院子外,把它們燒掉吧。」
「呃?燒掉……為什麼?」看著那雙彷佛洗滌凡塵的烏眸,她覺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等你再長大一些,就會明白……」他的聲音有些無奈,卻沒有一絲不耐煩。
回頭見她依舊撲閃著眼楮,毫無畏懼的看著自己,他輕笑著將她抱了起來,「安小姑娘,等你長大到能夠嫁人的年紀時,你就會明白為什麼圖不能隨意拿出來玩。」
看著他和風霽月般的笑容,她的胸口有些悶,心想自己真的生病了。
他的背影幾乎消失在眼前時,她才驀然驚醒,忘了問他的名字,也忘了告訴他,她不是安伯侯家的千金,她是江東王的愛女桑依琳。
那年,小東華郡主心里藏了一個清逸的身影。
又過了幾年,她長高了,性子比以前沉穩了一些,她迫不及待想見見那年在御花園湖畔遇到的男子。
假石山上躺著一個身影,她迫不及待地揚聲喊他,「你還記得我嗎?」
風吹起少年烏黑的衣袂,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與當年的面容有些不同,可是含笑的烏眸,和風般的笑容,與記憶中那個身影有幾分神似。
「你是哪位王侯家的郡主?」石山上的烏衣男子微挑劍眉,聲音溫和沉穩。
她的目光閃了閃,暗笑著他這些年怎麼毫無長進,搭訕的話居然與四年前一模一樣,他身上那股淡漠少了,多了幾分親和,比以前愛笑,只是那笑容再也沒有和風霽月的氣息。
無妨。她在心里告訴自己,經過四個春夏秋冬,她不再是當日懵懂無知的小丫頭,他也不再是心若明鏡的藍衣少年。
桑依琳落落大方地行禮,銀鈴般清脆的聲音響起,「臣女是江東王府的東華郡主。」
「東華郡主……」烏衣男子彎起嘴角,眸光深沉,沉澱了一些當時的她看不清,讀不懂的情愫。
「我是楚國大皇子,韓慶,你叫我一聲慶哥哥可好?」
「慶……慶哥哥!」清脆的聲音,很是動听,他笑得愈發溫和恬淡。
那陣清風,那片花海,誤了多少人,葬了多少情。
……
夏依琳從夢中醒來,臉上一片冰涼,她將頭埋入韓湮溫暖的懷抱里,鼻子一陣酸澀。
「湮,我剛才做了個很悲傷的夢……」
韓湮臉上的笑意斂盡,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清雋的臉龐帶著淡淡的笑意,「什麼樣的夢,夢到你在21世紀的事情嗎?」
夏依琳忽然之間明白了一些事情,側目看著韓湮,「是和你有關的事情……」
原來,落花時節又逢君,不過是命運開的一個玩笑。
多年後驀然回首,方知你們早已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