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集領著兩位老太醫重新返回內殿時,鮑羅春已經離開了,皇帝一個人坐在床邊,目不轉楮的看著帷幔里的人,四個清秀穩重的宮婢隨在他身側。
這一幕看在曲集他們眼底簡直就像是一幅畫一樣。
如非宮婢們壓抑的呼吸聲,曲集他們幾乎會錯以為這真的是一幅畫像。
「咳咳……」最先回過神來的曲集干咳兩聲,
「臣王伏德、李丹青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兩位老大人急忙跪下了。
皇帝從回憶中清醒,眉宇間盡是疲色,「過來吧,太後究竟如何,你們給朕交個底。」皇帝沉聲說,「要是不確定,朕允許你們現在替太後把脈。」
王伏德和李丹青只能看見淺金色繡鳳帳幔的一角,他們將頭壓得低低的,王伏德說,「回陛下,臣等對太後娘娘的病況皆熟,只是這奇癥,似有還無,似無還有,臣等實在不敢妄自胡揣。」
「臣等無能——」
「夠了!」皇帝怒喝,「朕不想听這個,朕的女人,你們說無能,朕的母後,你們依然說無能?那朕養你們何用?!」
龍顏震怒,在場所有人都跪了下來,仁壽宮內殿內一片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就在王老太醫以為他這輩子都沒可能再見他的小孫孫一面的時候,一聲低低的咳嗽讓凝固的氣氛重新有了生的氣息。
「陛下,太後娘娘醒了。」跪在太後身邊的一個貼身宮婢喜出望外叫道,哪里還有平日里的穩重。
「皇兒……」低低的囈語聲讓裹足不前的帝王臉色驟變,他幾乎是沖著到了床前。
曲集從地上站起,示意在場諸人隨他退了下去。
「母後……」皇帝握住了那只顫抖的手。
「你能過來,為娘很高興。」無聲的眼看著帝王,一如以往的慈愛,皇帝只覺得雙眼發澀。
「你不喜歡為娘管著你是對的,你是皇帝,是一國之君,被一個婦道人家管著……總是不像話的……」
「不!母後,兒子從未因此而感到不高興過,」皇帝緊緊握著太後的手——
「就是你不喜歡也沒多少日子啦,」太後笑著將身子支起來,皇帝就像小時候一樣給太後背後塞了一個靠墊,太後笑了,凝視著皇帝說,「皇兒,你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什麼都要哀家管著的孩子了。」
「母後……」皇帝默然。
「皇兒,哀家知道你心里不甘,」太
後咳了兩聲,憔悴的面容染著病態的紅暈,「可是就是平民百姓家,也有看著兒子找媳婦的權利吧。」
「母後……」皇帝輕喚。
「好了,听母後說完。」太後再次阻止了皇帝的辯白。
「母後明白你心里的想法,好不容易對一個女子有了和別人不一樣的心思,想要得到想要對她好,這很正常,可是,這並不代表你會了她一再犯錯甚至于放棄一切!」
「母後,兒子是您養育成人,您對兒子可謂是知根知底,在您眼中,您認為兒子是那種了兒女私情而不顧江山的人嗎?您這樣說兒子未免——」皇帝皺眉辯駁他,他可以承認他對柳顏的心思卻不同旁人,但不代表他就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他畢生追尋守護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哀家說錯了?那日在祭天殿,你的行為舉止還不夠告訴別人柳顏對你的不同嗎?你以為哀家看不出來嗎?你們彼此相愛!」太後揚高了眉。
「彼此……彼此什麼?」皇帝一躍而起,他一臉震驚的問,頭一次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彼此相愛。」太後平靜的重復說,「就和你的父皇和親娘一樣,彼此相愛。」
「母後,兒子不覺得,兒子不覺得對柳顏是您說的這種情感,更何況,她一直都在欺騙朕!」皇帝後退幾步,一臉的不可置信。
「不是相愛?你引以為傲的理智去了哪里?不是相愛,你會了一個女人屢屢破例?如果不是你對這個女人表現得太過於失常,大家又怎麼會對她上心?你以為,這歷代歷朝以來就你一個皇帝愛上了一個女人?」
「母後,您的意思是,柳顏會落到眼下這種局面,完全是兒子造成的?」
「你又覺得是不是呢?」太後看著自己神思不屬整個人都被她的話給鎮住了養子,心里真的是什麼感覺都有。
「是,母後,您說的對,是兒子沒有正視心里的真實情感,以導致顏兒落到了如此地步,如果兒子誠實一點,也許……這些磨難就不會——」
「你這樣說未免以偏概全了,」太後將頭往後仰了仰,說了這些話讓她感覺有些累了,「皇兒,你雖然已為人夫已為人父,但是對感情,你卻還是在蹣跚學步,這宮里懂感情的人沒幾個,有的,也早早死了,不知道魂歸了何處,哀家也不逼你,你自己好好的想想對柳顏的真實想法,想透了,再來和哀家說你最真實的決定。」
「母後,您,您為什麼……放過了?」認真听完的皇帝突然問。
太後表情怔然,隨即半真半假地說,「我這一睡大半天的在夢里踫到了先皇和姐姐,姐姐說,我太固執了,欺負了她的兒子,要我回來隨你自個去想呢……」
皇帝瞠目。
「好了好了,你回去吧,仔細想想,我也要睡了,那些個膿包太醫都給哀家撤了,哀家看著就心煩。」趕蚊子似的擺擺手,太後闔目好像已經睡熟了一般。
「兒子謝母後成全。」
低低的聲音在太後身旁響起,隨即是皇帝命令侍女內宦好好照顧太後的聲音,接著,人已經走遠了。
「為何放過了?」苦澀的笑在耷拉的嘴角處揚起,太後鳳眼緊閉,眼角淚痕斑斑,「若非怕失去你這個兒子,哀家又何苦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