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皇帝尚未作出決定，坐在他身側的太後卻開口了。
「母後？」皇帝有些驚訝，從他親政以來，母後就慢慢將權柄交到他手上，已經很久沒有像今日這樣打斷他的話了，還是說，在面對自己不喜的人時，原則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皇帝搖了搖頭，他很清楚他的母後不是這樣的人，他相信母後一定是有理由才會對此出言阻撓的。
不過，不管是老嫗見太後阻止時的怨恨還是曲集他們都不會這樣認為，在他們心底都已經不約而同的認為，太後這是在故意刁難了。
對此，也許別人會在乎，可是對掌控了江山十數年的太後而言，這實在是算不得什麼的。
「秦妃早逝，是眾所皆知的事實，如今突然反口說這一切皆是誤會，文武百官會如何看待，民間又會對此傳出怎樣的閑言碎語？這對朝綱無益反倒有害，哀家，不同意。」太後的話讓現場的眾人一片深思。
「母後所言甚是，」皇帝沉聲說，「既如此——」
「陛下！」老嫗哀哀哭泣說，「如今我家娘娘失去了九皇子，人也已經瘋魔了，她什麼都沒有了，求求您看在她冤屈了這麼多年的份上，還她一個清白吧，老奴給您磕頭了！！！」此時老嫗除了磕頭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龑虹殿金磚鋪就的地面上，只剩下讓人心悸的砰砰聲。
曲集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在這里他沒有說話的余地，只是就是一個陌生人看到這樣慘烈的一幕，相信也不會無動于衷的。
皇帝眼里有不忍之色劃過，「為了大盛，朕不得不委屈太妃了。」
「太妃？」曲集等人一驚，緊張的看向太後——而磕頭磕的頭昏眼花的老嫗則是狂喜的抬起了頭，被血浸了的眼珠目不轉楮的盯著上方，她是個駝背，她看不到皇帝，就是努力伸直了背脊她也看不見，相反，那樣子如一只急欲翻身的烏龜一樣可笑，可是在場的卻沒有人笑她，這樣一個為主忠貞的老人，沒有人有資格笑她！
雖然在私下里老嫗讓任洛岩稱秦貴妃一聲太妃，可那也就是私下里，並未得到承認，如今皇上金口一開，那就代表著這是實打實的了，這如何不讓老嫗欣喜若狂！
「皇帝，三思！」太後並未如曲集他們所猜測的那樣生氣，相反，她只是鳳眼微挑，淡淡的說了一句三思。
「母後，您瞧瞧這些證據吧。」皇帝深深的望了太後一眼，示意曲集把證據呈給太後看，「無論如何，皇家對秦太妃是必須補償的。」
太後隨意取了一張信箋過來，展開了，枯黃的信箋顯示著年代已然久遠，太後似笑非笑的看著老嫗，「你倒是厲害，這是哪個旮旯里找出來的啊。」
老嫗低垂著腦袋，平聲說，「回太後娘娘的話，」盡管是極力克制，但在場的人都能感覺到老嫗話里的不情願和憎恨，「這是一個意外，老奴前不久看到有人在冷宮外燒紙，就無意撿起了一張——」
皇帝和太後交換了一個眼神。
「然後，然後老奴就發現了一些還沒燒完的信……」遲疑了一下，老嫗看了還在曲集手上的卷宗一眼，「還有那一卷東西。」
太後將曲集手上的卷宗拿了過來細細看了，終是嘆息一聲，「如此說來，哀家倒是要對秦妹妹說些抱歉呢，」搖搖頭將卷宗和一大摞信件給親自理了遞給曲集，「以後，就讓秦妹妹搬到哀家那兒去住吧。」
老嫗渾身一顫，「不，不用了，多謝太後娘娘抬愛，我家娘娘已經瘋了，去了您那兒只會擾了您的清靜，而且，我家娘娘也喜歡冷宮。」
「就是這樣，也不能委屈了妹妹，」太後對旁邊白白胖胖的鮑羅春說，「好好的把冷——不，九秦宮整理一下。」
「九秦宮？」老嫗一愣，旋即作感激涕零狀嘩啦啦落下淚來，「老奴叩謝太後娘娘。」
「請起吧，如今冷宮不冷，自然不能再叫作冷宮了，」太後笑著說，「哀家也累了，接下來的事哀家就不插手了。」在叢雲妃韻和鮑羅春的服侍下站起身，太後意味深長地看著皇帝說，「皇帝，看在哀家的面上，可別委屈了‘秦太妃’。」
皇帝微笑頷首。「母後說的是。」
太後滿意的率眾離去。
「好了，」目送太後遠去後，皇帝將眼楮重新投向面色猙獰恐怖的老嫗。「給朕說清楚，朕的柳妃什麼時候和你們有了干系？」
老嫗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鮮血淚痕參雜的臉孔上嵌著一雙震驚的眼楮。
「柳妃的字，朕不可能認不得。」皇帝敲著已經回到龍案上的卷宗，「朕，不想听謊話。」
「陛下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老嫗干巴巴的說著，終是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說完後，老嫗一臉平靜的等待皇帝對她的懲罰。她早就決定了要給顏兒償命的——不是嗎？
「你倒是教了她不少好東西，」皇帝並無怪罪的意思，看著發黃的卷宗，皇帝有些失神，「這足以以假亂真的東西她到底是怎麼弄出來的，若非這一手字泄露了真相，朕沒準真給她哄騙了去呢。」
「老奴也不知道，老奴也是今晨在蘭陵殿的暗門角落里發現了這個包袱。」老嫗謙卑的回道。
皇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突然問道，「你完全可以咬緊牙關不說，朕也拿你沒轍，為什麼要將這些事情全部告訴與朕？」
老嫗臉頰抽了抽，沉默說，「老奴就是來贖罪的。」她將自己下藥想要控制任洛岩的事情一股腦都說了出來，「老奴怕顏兒有異心，盡管知道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卻還是對她下了藥，想要以解藥控制她給我家娘娘翻案，卻不料，她居然早先一步遭到暗算，如今生死未卜，不僅僅如此，她還將她查到的證據全部給了老奴，」老嫗的眼楮里頭一次沒有了戒備恐懼只有深深的懊悔和悲傷，「老奴猜顏兒是要給我家娘娘和老奴一個驚喜的，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