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摘除了鐐銬已經有一段時間，但是手腕腳踝上的凸痕仍在，三個臉都瘦月兌了形，眼見著隨時都可能被風吹走的年輕女子相互攙扶從那‘南苑’的噩夢中走了出來，她們已經沒了半點說話的力氣，只是相視看了對方一眼，然後沉默地隨著那些過來領人的嬤嬤和侍衛將她們帶走。
她們三人都換上了以往穿的衣物，默兒還是一條墨黑的長裙，裙上繡著朵朵怒放的臘梅，只是那些臘梅因為這些日子以來的磨損已經有些不可見了，暗兒穿著一身藍色襦裙一雙靈動的杏眸失去了溫度顯得暗淡，再沒了以往精靈的色彩，至于睦兒，她嘴角的兩個小小梨渦已經再沒了往日的甜美顯得冰漠冷冽，再沒了那甜美的模樣，一身白色的恍若孝衣的衣物讓她瞧上去平添了三分淒厲哀決。
「听說……娘娘回來了。」三女坐在不停搖晃的馬車里，暗兒輕輕開口了。默兒一手拄腮凝望著車窗外的風景彷佛沒有听見暗兒說的話，倒是睦兒抬頭看了她一眼，淡淡說了聲，「來了又怎樣？」
暗兒一愣，「睦兒，你真的不打算原諒娘娘了？」
「原諒？暗兒，你未免把我們想得太重要了，」睦兒涼涼地說，「我們這些個做奴才的，哪有‘原諒’娘娘的資格，我們算什麼？」
面色一直沒有半分改變的默兒聞听此言清冷的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嘲意，那個神情專注的望著她說，「默兒，親人之間不需言謝，所以我不謝你，但是我想告訴你，這偌大的深宮，我只信你。」的柳妃娘娘，她的主人，已經死去了。
「睦兒，你、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娘娘她——」暗兒語調有些急促地想要辯駁，睦兒嗤笑一聲，「暗兒，你小聲些，別說你現在的心疾難愈，就是打擾了外面那些人你不死也是要月兌層皮的。」暗兒怔怔地望著她，吶吶道，「睦兒，以前我們約定過，不管娘娘做了什麼，我們……我們都會……」
「都會原諒她是嗎？」睦兒接過了她的話頭，「暗兒，別在那麼天真了，受了這麼多的罪，難道你還沒醒悟嗎？那位柳妃娘娘——哦，不，現在是梅妃娘娘了，她從來就沒把我們放在心上！」
「睦兒，既然你這樣斬釘截鐵又干嘛留著娘娘給你的鐲子！」暗兒賭氣道。
睦兒一愕，垂頭看了眼左腕上淡翡色的玉鐲，嘴角彎起一抹譏誚的弧度，「暗兒，在宮里待了這麼多年，難道你還不曉得主子賜下的東西不能亂丟要供著的道理？」
「你……你就嘴硬吧！」暗兒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也學著默兒的模樣將腦袋扭到了窗外面不再看睦兒了。
睦兒低低笑了聲，看了眼左手腕的玉鐲神色恍惚，在南苑，什麼貴重東西都會被人擄掠去的，這鐲子……是她們三個拼死保下來的……默姐姐，甚至都險些被廢了武功……真的不在乎嗎？她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微微闔眼，她難掩如玉面容上的疲憊之色。
心思各異的三人在宮門口被人領了下來，接下來——就需要步行了。
暗兒和睦兒一左一右攙扶住了默兒，三人互望了一眼，朝前走去。
「暗兒、睦兒、默兒！」站在神武門前的琬兒一看到那三個熟悉的聲音，一股熱流頓時沖上了眼眶，溫婉守禮讓人捉不住半點錯處的琬兒姑姑在眾目睽
睽之下失態的沖著那三個勉力走得穩當的女子撲去，淚灑當場。
「琬姐姐！」暗兒一看到琬兒熟悉的面容立時就紅了眼圈，一個勁兒的將腦袋往她懷里鑽，「婉姐姐，暗兒好想您，好想您！」若不是琬姐姐在外面受苦為她們賺得那點緩釋之藥她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琬姐姐。」睦兒的聲音也有些低啞，琬兒的懷抱被暗兒佔了她只要從旁邊鑽了個縫隙圈住了她縴瘦的不贏一握的腰肢，「琬姐姐，你瘦了。」
「呵呵，你們還不是瘦多了，瞧著，這尖下巴都出來了。」琬兒強顏歡笑，她也是想極了這幾個，曾幾何時，她已經將她們當做了嫡親的姐妹。雖無血緣卻勝似血親，視線落到那原本被暗兒和睦兒攙扶的默兒身上，琬兒擠出了一個笑容，低低喚了聲，「默兒。」
「琬琬，你可好？」默兒嘴角露出一個小小的弧度，深深的望著琬兒。
當初曲集去找她們談話，原本是要選默兒出去為他做‘某些事情’的，琬兒卻主動搶過了她的擔子，理由是，她住夠了南苑想要出去走走，其實默兒又何嘗不知道，也許在南苑是九死一生，那出了南苑的琬兒卻更可能十死無生！如今，她們能夠再聚，這是何等的不容易。
「啊，我很好，」琬兒嘴角也揚起一個弧度，「只是被這兩個小丫頭抱住了走不動路，要不，你過來，我想抱你呢。」
默兒眼中劃過一抹柔情，上前輕輕抱住了她的後腰，一滴清淚沁進琬兒的衣服里，她听見自己低低地聲音，「琬琬，我也想抱你。」那時候，她為了護住那只玉鐲，和一些武功高強的大內侍衛硬拼了一計，身受重傷，幾次險死還生，若非如此，琬兒又怎會主動請纓擔負了原本是她的‘死’路。
「好了好了，咱們別在這外面丟人了，娘娘還在宮里等著咱們呢，嘿嘿，我保證你們看見娘娘會嚇一跳。」琬兒笑著開始掰身上的一只只手說。
「吃驚？娘娘有什麼很大變化嗎？」這是沒心沒肺的暗兒。
睦兒掀了下嘴皮子，沒有發表言論，至于默兒，一如既往的沉默。雖然三人都沒說，但琬兒清楚的感覺到了睦兒和默兒眼中暗藏的抗拒抵觸情緒，她微微嘆息一聲，「不管怎麼說，你們總不能就這樣一輩子不見娘娘罷。」
「這次若非娘娘，你們能出來的可能性為零啊。」巡視著三人的面色琬兒說。
「貌似我們就是因為她才進去的吧。」睦兒不陰不陽地插了句，暗兒和默兒依然沉默。
「要使性子回去使，再在這大庭廣眾下矯情我可不高興了啊。」琬兒柳眉倒豎地喝道。
暗兒趕緊乖乖地湊著琬兒陪笑道，「沒呢沒呢，小的這不是等著和您去嗎。」至于默兒和睦兒也在琬兒的‘高壓政策’下心不甘情不願地相攜往華清宮去了。
走了將近一炷香的時辰，三人望著眼前裝飾一新的宮殿，暗兒驚訝道，「沒想到這華清宮變了這麼多，哪還有以前的冷清啊，啊，我記得這里面可是有溫泉的！」她彎了彎一雙杏眸歡喜道，「這可真好。」
「想想那死在馬嵬坡的貴妃娘娘，你就不會覺得這真好了。」睦兒涼涼的繼續潑冷水，她現在是看什麼都不順眼。
至于默兒，依然如同她的名字一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