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娘有些後悔不該多言,這些話由白玉宮主講出或許更好。正想著,貼身侍婢——正月氣喘吁吁道︰「夫人,不好了,有人失蹤了!」
「失蹤了?」蕭玉娘略加沉思,將最近關押的各院寶貝都細細想了一遍道︰「誰?」
正月看著秋畫等人,不敢多言,生怕惹惱閣樓眾侍婢,自己也不肯定將來是否會有難處求到幽蘭聖女,轉而低聲道︰「夫人到女寶院去看看自然明白……」
秋畫等人臉色俱變,從正月的神情來看,定是楊吉弱與吳少雷之事,相互凝望,面露憂色。
蕭玉娘看看秋畫等人道︰「好好照顧幽蘭聖女,唉……瞧我辦的這事,真不該說這些!就她那身子骨……」
秋畫听不明白蕭玉娘到底想講什麼,大凡是些後悔不該多話的言語。
蕭玉娘與正月匆匆離去。
春畫與侍婢攙幽蘭上床躺著,輕輕地蓋好被褥。春畫輕嘆一聲︰「唉……」
「春畫!」一聲急呼,春畫嚇了一大跳,回轉身注視著秋畫道︰「作甚,也不小點聲,嚇死人了!」
秋畫面露窘意,「你說,事情到這步田地該如何是好?聖女還真是運差,出事就出了吧,偏遇教主夫婦來中原。」
春畫又極為擔憂,可是在這閣樓之中,除了幽蘭就是自己可以拿些主意,幽蘭現在已經昏過去。「白玉宮主極疼聖女,我想不會出什麼大事。好在她老人家明日就會到了,定會替聖女拿幾分主意。」
秋畫長舒一口道︰「希望她老人家真能幫助聖女過這一關才好,否則,聖女這次可就糟了!」
春畫看著昏睡的幽蘭,低聲道︰「秋畫,你去瞧瞧,看奪命先生來了沒!這半年來,她的身子已經好了許多,怎會又犯病……唉,如果讓教主夫人知道她這個副身子骨,只怕——」春畫不敢想下去,天龍教主,多年來便有傳言,說教主夫人並不喜歡幽蘭聖女,倒是對銀雪、紫雲兩位聖女頗為偏愛。但據春畫所知,幽蘭聖女從未見過教主夫人,為何又令這位夫人對幽蘭頗為反感,春畫不得而知。
秋畫應了一聲︰「我去瞧瞧!」
偌大的閣樓里,顯得愈加的冷清。鬼谷風景怡人,空氣潮濕。這幾年,另兩位聖女回西域,卻偏將幽蘭留在了中原,按常理,她們三姐妹應該呆在一處。
奪命聞听幽蘭犯病,急急地奔往閣樓。輕步上樓,生怕腳步太重吵到幽蘭。他只當幽蘭在休息。
內室,幽蘭靜靜地躺著。春畫坐在床前,呆呆地注視著她。此刻,面紗已經被摘去,幽蘭面色蒼白。春畫心里想︰這樣一個絕代佳人,偏就有一副病身子,看來上蒼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給了你健康未必也給予聰慧,給了你聰慧卻未必擁有美貌,就算擁有了聰慧、美貌,偏給不了一個健康的身子。幽蘭一頭棕黑色的秀發,如絲綢般細柔、順滑,春畫止不住輕輕地模了一下,很柔軟,比她想像的更滑。她一定不是中原人,中原人哪里會有一頭棕黑色的頭發,看樣子幽蘭聖女應該是西域女子……春畫這樣想著,便對白玉宮主常常說起的「西域神話」來了興趣。春畫打听過那個「西域神話」,可是誰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即便從西域來了使者,可是來人只是一笑置之,不肯多言。
身後傳來低沉的腳步聲,春畫極快地站起身。
奪命看著昏睡中的幽蘭一臉疼惜,低聲問道︰「她不是已經有好些日子沒犯病了麼?前兩天,我替她仔細瞧過,不應該會這樣……」
春畫低頭不語,秋畫接過話道︰「昨夜聖女一夜未睡,今晨又得知吳少俠與羞花失去消息,更是著急;怎料想,偏就這時候又听到那樣的消息,是好人也受不了……何況是她呢?」
「什麼消息?」奪命問。
春畫瞪了一眼,秋畫不敢再言,擔心又說錯什麼話惹出事端來。
「先生,你快瞧瞧聖女吧?」春畫打亂話題,「明天白玉宮主就要來了,如果她的身子不盡快好起來,我們又要挨罵了……」
奪命以為所說的消息,是指白玉宮主要來。略為放心,坐,替幽蘭診脈。
幽蘭自第一天到中原,奪命就認為很奇怪,她的脈博極慢,比常人的還慢一半以下。而今天,她的脈博更慢,若有若無,許久才感覺到緩慢的搏動,再看其他皆為正常。這些年他百思不解,曾經懷疑過是習練《火鳳雨蝶》之故,可是他問過白玉宮主,她也習練此功,並無此變化。奪命對幽蘭的病,經常是不得要領,開出的藥服用之後效果並不太好,這讓他這個鬼谷神醫,常常心感愧疚。為這樣的名,不能治愈幽蘭;更為身為幽蘭的師兄,不能幫她、替她緩解痛苦。望著幽蘭絕麗的姿容,奪命痴痴地看得呆了,此刻的幽蘭就像一具冰雕,潔白、玲瓏……像這樣嫵媚的容顏,奇異的眼楮、秀發,他越來越覺得,幽蘭不是凡間的女子,要不怎會有如此別樣的美麗。
春畫奉上茶水,輕聲喚道︰「先生,聖女她……」
「哦,我開些安腦提神的藥!」奪命不待細想奪口而出。看春畫正注視著他,欲感歉意,他回轉身走近桌前,握前桌上備好的紙筆寫了起來。
春畫接過處方細細看了,輕聲道︰「先生,上次姑娘沒病的時候就吃的是這副藥,如今病了,還吃這藥……」
奪命竟無把握,這藥是否管用,但是這些年幽蘭已經吃過太多的藥,幾乎每天都從未間斷過,連她自己都吃得煩了,吃得也成了一位醫者。太多的藥物,對于幽蘭已經沒有絲毫的作用。幽蘭為何會昏,他不知道,世間得怪病的人太多,但奪命都有相救之法,唯獨幽蘭他去救不了,也曾請教過師父,可是連他老人家也無對應之法……「先試試看!」
奪命環掃房間,輕聲道︰「我先回去了!」心卻未離開。
蕭玉娘來到女寶院听女護院敘完神情,令她詫異,她著實猜不出這一次幽蘭玩的是什麼把戲,要救四絕色,卻又令人去抓捕。想不明白,現在閉月、羞花與二少俠已經逃出鬼谷,這等大事不是自己能夠說了算的。鬼谷近年,凡抓住寶貝,便一一做賬,待得收了贖金便盡快上交總教。可是此事一出,百花谷、鹽幫、百草峽、劍寨的一大筆贖金就此沒了,這個空缺不知如何填補。
「夫人,你說如何是好?」正月問道。
蕭玉娘看著正月,一想到銀子就甚是煩惱,厲聲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不會就此作罷?」正月低聲小語。
蕭玉娘已經听見,「死丫頭,說什麼?好幾萬兩銀子沒了,我能做主嗎?待白玉宮主回來後再作商議……」
蕭玉娘離開女寶院,很快將此事告知鬼谷公子楊遙。
鬼谷公子听罷,正欲發怒,可一想到幽蘭如今重病在身,復又坐下。
次日晌午時分,白玉宮主來到鬼谷,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幽蘭。一听聞幽蘭又再度病倒,竟萬分擔憂。听說原由後,她也是大驚。沒想到自己一手帶大的三個聖女,而今大師姐紫雲偏與小師妹強奪夫婿,三姐妹之間竟未半點情義可言,不覺害心。
靜靜地注視著昏睡中的幽蘭,唯求上蒼可以令她早日舒醒。
很快幽蘭為救四絕色、四少俠而生病之事便傳遍了鬼谷。龍躍天與沈無爭听到此事,不覺心生愧意,想到自己身為堂堂男兒,僅要一個柔弱女子出手相救,且那女子因此事已經病倒,心中更生出幾分憐意。
正思忖,門外兩獄衛,正在低聲說話。
甲道︰「唉,听聞聖女不是因為相救四絕色之事而病倒的,另有隱情!」
乙道︰「隱情?聖女的身體大家伙都知曉,不可能的。」
甲拉住乙道︰「剛才我去吃飯的時候,听軒月樓的侍婢說,聖女是因為听蕭夫人說少教主戀上紫雲聖女,教主夫人又要她們同嫁一夫,才被氣病的……」
乙瞪大眼楮,轉瞬道︰「依聖女孤傲的性情自然不會!」
甲道︰「都這樣說的,可是聖女畢竟是一個弱小女子又怎能與教主夫人抗爭,只怕這一次病得不輕……」
龍躍天與沈無爭相視而望,頻住呼吸細听。
兩獄衛,唯長嘆不已。
龍躍天一陣心痛,這樣一個善良的少女,卻要面對這樣的事情,可想而知。不容細想,他心已經打定主意,待得天黑,到閣樓去查看一番。如果可以,自己帶幽蘭遠走高飛,哪怕是一天也好……
次日晚上,幽蘭才睜開雙眼。床前,白玉宮主一臉愁雲,長途奔波本已勞累,卻還要照顧這個體弱的孫女。幽蘭不清楚這一次自己睡了多久,輕輕地強撐起身子,又輕輕地抓起斗篷披在婆婆的身上。就那樣靜靜地注視著白玉宮主,想到年幼時婆婆對自己的關愛,心里一陣溫暖。
屋頂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幽蘭從窗口躍出飛身上了屋頂。
來者兩人,皆蒙面。幽蘭「雨蝶滿天」,黑影一閃,「游龍戲水」過來。夜太黑,幽蘭一掌「雨蝶紛飛」,另一黑影迎上來,輕輕一繞,掌法繞過手間,從二黑影的掌法來看,動作熟練,可是太過柔弱,毫無力道。
幽蘭想到了被囚的各派武林人士,問道︰「來者何人?」
黑影怔住,不待幽蘭細想,已被來者抓住手臂飛奔而去。
不一時,來到一片密林,黑影除去摘下面布。龍躍天道︰「幽蘭姑娘!」
「是你們!」幽蘭大驚,他們二人明明中了劇毒,怎會……莫非他們的劇毒已解,可是從先前交手的功力來看,只有架式,並無內力。
沈無爭道︰「龍兄,你與幽蘭姑娘先聊,我到周圍看看!」
沈無爭不待回應,便轉身奔去。
「別——」幽蘭未說出口,沈無爭已不見了人影。
龍躍天注視著幽蘭,她依舊蒙著面紗。「幽蘭姑娘,你的事,我們已經听說了,不如今晚,你就同我們一起離開此地。」
幽蘭內心覺得好笑,在令自己發窘之時,竟然是龍躍天來相救于自己。「你們——身上的毒已經解了?」
「多謝姑娘的解藥!」龍躍天抱拳道謝。
幽蘭道︰「我並沒有給你們解藥。」
沈無爭飛奔過來道︰「龍兄,有人過來了!」
二人閃入草叢,密林中留下幽蘭,龍躍天跳出來欲拉幽蘭,幽蘭往後連退數步道︰「我為何要躲藏!」
是呀,她為何要躲藏,她可是鬼谷中人,又是天龍教聖女,來者無論是誰都不能拿她怎樣。龍躍天復又藏匿草叢。
腳聲漸近,這樣輕穩的腳步如此熟悉。「師兄!」幽蘭輕喚一聲。
「小師妹,是我!」奪命回道。
奪命漸近,幽蘭緩緩迎上前去。話未說出,止不住淚水滑落。偌大的鬼谷,唯有奪命可以盡言,也只有他才肯真真切切地替幽蘭設想。
奪命點亮燈籠,掛在樹上,認真的注視著幽蘭。「師妹,我了解你的性情,如果不願意,我帶你離開……」
「你在說什麼?」幽蘭沒想到那件事會傳得如此之快,連奪命也知曉了。
「師妹,以你的才貌,可以匹配天下間任何一個優秀的男兒。千萬別委屈自己!」
幽蘭輕嘆一聲,「師兄,若非我身中劇毒,我早就離開天龍教了,又何須呆到今日!」
「你可想過,有何去處!」
「去處自然是有的。只是我不知道今生還有沒有機會與家人相聚……」幽蘭說著竟完全忘記龍躍天的存在。對往事的回憶再度襲來,內心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哀愁。「直到現在我都還清楚地記得父母的慘死……」
這是奪命第一次听幽蘭說到自己的家人,「師妹,你不是孤兒嗎?」
幽蘭輕輕地搖頭︰「當然不是,我有一對善良出眾的父母,還有一個姐姐……」
「姐姐?」奪命輕問。
幽蘭道︰「好在我已經見過她了,知道這些年她所有的事,實在安慰!或許這一生,我都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也許有一天會昏睡過去不再醒來……」幽蘭緩緩坐子,依偎在樹下,繼續道︰「師兄,連師父都不能治療我的病,或許我真的活不久了……」
奪命輕輕地走近,「好妹妹,你不會有事的,我和師父都會設法救你,這兩年師父和我不是都在潛心地研究法子嗎?」
幽蘭苦笑,道︰「師兄,我不怕死,真的。想到當年婆婆從懸崖邊將我救起,我已經多活了那麼些年……對我來說已經夠了。其實,無論少教主是否會娶我一個,我也絕計不會從命的……所以,師兄,或許我真的活不久了!」
奪命從未見過幽蘭如此傷感,還重復地將死字掛在嘴邊,這讓他的心里的極不舒服。這一次的打擊,對幽蘭來說可謂真正的傷害。搶他夫婿的人竟然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大師姐,這又是如何讓她接受呢?
草叢中走出龍躍天與沈無爭,奪命見到二人倒並非驚異。
龍躍天道︰「先生,就讓我們帶走姑娘吧?」
奪命正欲說話,幽蘭冷冷地道︰「跟你走,我寧願選擇死!」
龍躍天不明白,幽蘭為何這般恨他,他到底做錯什麼了,認真的回想了一遍,並未對她做出什麼過份的事兒。「雖然姑娘很討厭我,可是我仍然想助姑娘!」
「不需要,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該如何做!」依是冷冷的話語,言語更有幾許惆悵。
幽蘭站起身,拍打身上的塵土,輕聲說道︰「師兄,婆婆還在我房里,我先走了!」腳步很快,說到死字,她更恨龍躍天,若非龍嘯雲的詭計陷害,自己又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她可不想與龍躍天多說一句話,哪怕一句話,對她來說都太多余。
奪命望著幽蘭遠去的背影,自己的武功遠不及她。
沈無爭道︰「先生,我們也想幫她,可是她……」
奪命沉思片刻,平日里鬼谷守衛嚴森,再過幾日教主夫婦就該到,到時候如果要走就顯得愈加困難。幽蘭現在卻不願離開,奪命心中一陣痛苦。道︰「就請二位,這幾日先休養身子,我再說服師妹,讓她與我們一道離開……」
「你也要走?」龍躍天問道。奪命先生的神醫之名,傳遍整個武林,如果他可以入龍王島之門倒是一件樂事。
奪命先生輕聲應道︰「如果師妹已經不呆天龍教,我呆此處還有何意義!」
龍躍天看著奪命,心里暗道︰好一個痴情的男子。
奪命轉過身道︰「在東邊山上有一個石洞,你們可以暫住那兒,這兩日我再設法給你們送去食物……」
沈無爭可不想去摻合天龍教內部的事情,他也不關心幽蘭是否會停留、離去,對于這樣一個絕代佳人卻嫁給魔教為媳頗感可惜。「龍兄,我們當真要救她?」
「一個弱女子都能識情義,何況我們是堂堂男兒,又受她恩惠,一定要救她離開!」口氣肯定。
奪命道︰「這里是鬼谷森林,沒有我與師妹幫忙,是極難離開的,所以你們一定要助我們安全離開。」是命令,是威脅。
沈無爭極不喜歡奪命說話的語調,可是誰讓自己受過他的恩情,再則也听很多人講過這片林子的神秘之處,誰願意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也許幽蘭願意吧?
奪命道︰「兩位,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依是輕穩的步伐,但走得極慢。奪命心事極重,他更加不明白幽蘭的心事。既然早有離開之意,如今又遇這等尷尬之境,為何不離開。一個女孩子,原本就不會應付常變的世事,偏要故作堅持。偏就是這樣一個不知輕重的少女卻擄去了奪命的深情、真心。
龍躍天與沈無爭往東邊而去。
幽蘭回到房間,白玉宮主還在沉睡,她輕輕地挪動步履,生怕吵醒婆婆。可是,白玉宮主還是醒了,她問道︰「你回來了?」
「婆婆,你知道我離開?」
「我知道,我還知道那兩個人想帶你離開。你為什麼又不走了?」
幽蘭坐到床前,緊緊地抓住白玉宮主的手,輕聲道︰「婆婆,我怎麼可以不顧你呢?畢竟是你將養大成人,我不能那樣自私,如果我走了,教主夫人一定會怪罪于你……」
「唉——還真是一個傻孩子!」白玉宮主長嘆一聲,「都是我害了你呀!如果當初將你一同帶回西域,所有的事兒都不會發生了……紫雲明明知道你與遠兒有婚約,卻偏和你爭……」
「我不在意這些,婆婆——」「你去跟教主求情,我不當什麼少教主夫人,也不想當什麼天龍教聖女,就讓我離開,離開天龍教可以嗎?」幽蘭緩緩地道。
白玉宮主大驚,「為什麼?」
幽蘭將頭埋在白玉宮主的懷中,輕輕地道︰「婆婆,你是知道我的身世的。我姐姐前些日子被抓到這里,原以為我身上的余毒已清,怎料想近日卻愈加感覺體力不支,我很想回去好好地陪陪姐姐……」
「什麼傻話,這些多年來不是都過來了。你不要多想,婆婆會保護你的。」白玉宮主緊緊地摟著幽蘭,仿佛一個仁慈的母親小心呵護著受傷的兒女。
「婆婆——」幽蘭一聲嬌喚,微閉雙眼,靜靜地享受著這份長輩的憐愛。
白玉宮主望著幽蘭,輕輕地摘去她臉上的面紗。好久了,好久沒有看到幽蘭的臉龐,白玉宮主只是記得那是一張絕美的面容,若自己年輕或許也會如紫雲、銀雪那般的嫉恨,好在而今自己已經是一個老太婆,對于美丑倒無介意。幽蘭的眼楮出落得比上一次見時更加的迷人,白玉宮主再細看,「幽蘭,我怎麼瞧怎麼覺得你愈加的似西域女子!」
「有時候連我自己也這樣懷疑,可是我的的確確是中原人呀,雖然姨女乃女乃孟蜓嫁到西域……」
「年輕的時候,我在西域樓蘭國見過一位公主,長得倒與你有幾分相似,一樣藍黑的眼楮,一樣棕黑的頭發……那時候,我就覺著︰世間居然還有這等相貌的女子,沒想,你也是這般……」
「婆婆——」「人家是天生的,可是我這樣特征一定是因為中毒之故,變成這樣的。」
白玉宮主依舊覺得幽蘭太似西域佳人,一定還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秘密,否則幽蘭的長相實在太怪。多年的好奇感,讓她產生一個念想︰她一定要查清幽蘭的真實身份。說不準在她的身後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祖孫二人坐在到床上,平躺著身子,相互凝望許久。幽蘭淺笑,為再一次看到婆婆而高興。所有的煩惱在這一刻都被拋卻,幽蘭甚至都忘記自己饑餓,偎依婆婆的懷抱,沉沉的睡去。
白玉宮主卻不能入眠,想到私放穆冰霜、楊吉弱等之事,她感到憔慮。倘若在以往倒沒什麼,可是偏就在教主夫婦即來中原之時,又遇紫雲與她搶奪一夫……教主夫人向來對幽蘭便無好感,這一次不知道會有怎樣的結果……幽蘭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救姐姐就罷了,又為何連帶著又多救三人出谷……事情越加的不好辦了,不是受罰可以解決妥當的。
白玉宮主一直小心的呵護著這個玻璃般的孫女——幽蘭,而這兩日,她不再提起關于少教主大婚之事,似乎早已經將這件忘記,亦或者那是別人的事跟她沒有絲毫的關系……愈是這樣的不問不憂,更加深了白玉宮主的擔憂。幽蘭自小便是這樣,看淡生死,看淡離別,一切都逆為順受,可那樣的頑強生活著。
奪命好幾次都愈加幽蘭,可是幽蘭總是以各種藉口推托了,她到底在想什麼。奪命跟著擔心,只能在遠遠地觀望著閣樓,留心著那里的一切。
幽蘭呢,每天似乎很忙,忙些什麼,讓閣樓里的侍女也說不好。總之,不是看書就是彈琴,偶爾習武。很平靜,所有令人憂心的話題她都不再提起。只是在沒人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窗前,痴痴地望著外面,若有所思,眼楮蒙朧藏著一層水一般的東西,欲流的淚珠始終沒有流出,而化成了不停的眨眼。這樣的神情幾乎快令奪命窒息,一陣勝過一陣的心痛感從內心升起。
教主夫婦來中原,抵達鬼谷。
楊遙接到消息時,令谷中布置了一場勝大的儀式、酒宴。
白玉宮主再三叮囑各院侍婢、衛士不得將此事泄漏給幽蘭知曉。可是谷中那一陣陣歡快的聲樂,衣著整潔鮮艷的奴僕往返穿梭又怎能瞞得了幽蘭。
「終于來了!」幽蘭輕嘆一聲,語氣之中盡是傷感。
春畫輕聲道︰「聖女——」
幽蘭側身便瞧見不遠處的奪命,他正仰首張望。她側過身子,問道︰「先生他要見我?」
「沒……沒有!」春畫回道。已經出了那麼多的亂子,奪命若在此時與幽蘭相見,必會有礙她與紫雲爭選少教主夫人之事。盡管奪命百般求情,可是春畫還是不能實言相告。
「你,去喚他上來吧!」幽蘭輕輕地說。
春畫道︰「聖女,現在實在不便——」
「我就是要這樣做,原可以前些日子見面說的,我偏就要今兒說!」幽蘭的拗勁上來,想想以往自己總是瞻前顧後,現在她才不想顧及太多。為什麼要看別人的心思,他人的臉色去改變自己。我便是我自己,幽蘭心里暗暗的想著,便大聲說道︰「快去呀!」
秋畫听到幽蘭近乎發怒的聲音,急奔出來。望著春畫。
「她要見奪命先生,可是現在真不是時候……」春畫低聲告訴秋畫。
秋畫笑笑,輕聲勸慰道︰「聖女,等過些日子你們再見面吧?」
「不,我現在就要與師兄說話!」「你們只管喚他上來!」幽蘭很堅決。
秋畫搖頭,望著春畫。春畫一臉的茫然、無奈。
「快去叫呀!」幽蘭不耐煩,眼楮里盡是冰霜。
「呦!我去!」秋畫無奈,春畫意外地盯視著秋畫。秋畫微微點頭聲音極低︰「春畫姐姐,就依著她吧,這些日子你也瞧見了,倘若不依她,我怕她一著急又得昏過去……」
秋畫下了閣樓。
奪命沒想到幽蘭會在這個時候見自己,冷靜的思索片刻,他道︰「我……還是不去了吧!」
秋畫抬頭望著窗前的幽蘭,她正焦急地望著奪命。又是那樣的神情,不容拒絕。奪命緩緩地道︰「那好,我上去!」
相對無言,幽蘭只是緩慢而優雅的飲著清茶。一臉平靜,這令奪命不解。一個少女居然可以冷靜地對待一切。
良久,幽蘭看了一眼奪命道︰「師兄,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奪命想到幽蘭目前的處境,或許正是此事。「師妹,你說!」
幽蘭依是平靜,眼里蓄著淚花,她將臉轉向一邊猛眨幾下眼楮,又正視著奪命道︰「師兄,我希望將來如果百花谷有難、穆谷主有難時,你可以伸出援手,就算幫我!」
奪命不知道幽蘭為何會如此關心穆冰霜,他猜想不出其間的奧妙。
幽蘭繼續說道︰「我知道救玉龍王、鐵扇公子是師兄的主意。師兄——如果你見到玉龍王,告訴他,如果他還認為欠了一份人情的話,請他將來千萬不可傷害穆谷主,將欠我的還在穆谷主的身上……」
「師妹——」奪命愈加迷茫,又是穆冰霜,穆冰霜到底和她有什麼,都這個時候了,為何在這緊要時刻幽蘭記得的,放心不下的還是她。
「師兄,其他的話都別說了,我主意已定,你就別再過問了。」幽蘭說得極為武斷。
「主意已定?什麼主意?」奪命關切地問道。
幽蘭笑了,笑得爽郎、灑月兌,這讓奪命的茫然之中又加了幾分茫然。
幽蘭令人擺上圍棋,只與奪命下棋,便不再言語。奪命認真的觀察著幽蘭的舉動。眉宇緊鎖,卻還要裝出一幅開心的樣子,這令奪命不忍再看。不止一次地,奪命追問,可幽蘭依是指旁物還言其他,並不回話。
終于,奪命實在按捺不住,大聲吼道︰「師妹,你到底打定什麼主意?」「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的!」
幽蘭從未見過奪命在自己面前失態,那生氣的模樣還真有點像穆塵空生前的模樣。「撲——」幽蘭「咯咯」笑起。
「你還笑什麼,人生大事都擺在面前了,你到底怎麼想的,居然閉口不提!」奪命依舊怒吼。
樓下,楊遙經過,听到奪命的吼聲,止住腳步,他抬起頭望閣樓︰窗前,兩個對奕。幽蘭依是大笑,銀鈴般的笑聲,這是他第一次听到。他一直在想︰像幽蘭這樣文雅的女子,或許從來就不會開懷大笑。
幽蘭長笑許久,笑得腰都直不起來。笑得太猛,心里一陣刺痛,她撫著胸口。
奪命看得痴了,「西子捧心」或許便是這般動人。幽蘭止住聲音,深吸幾口,心間的刺痛減緩。
「你笑什麼?」奪命追問。
幽蘭淺笑,呷了一口清茶,說道︰「師兄,你先前的模樣很像我父親。小時候,我和姐姐惹惱他時,他便這樣……不過我從來就不怕,總會在父親大怒之後,逗他開懷大笑……」
這是奪命第二次從幽蘭的口中听到關于她家人的事兒。幽蘭很愛她的家人,她眼中的恨意也是因為家人而來。「你父親是誰?」
「我父親是……」幽蘭正欲說出口,突然笑道︰「他是一個真正的大俠,高風亮節,大仁大義,一身絕世武功,他很愛我,從小我的身子不好,便是父親每日輸送內力以維持性命……」
「他是誰?」奪命追問。
幽蘭有些反感,這是怎的了?師兄今日怎麼總是追問自己不願意回答的問題。她轉而笑道︰「師兄,你告訴你的一個小秘密!」
「小秘密?」「什麼?」
「師兄,如果我從你眼前消失,就算有一天,我經過你的身旁,你就認不得我了!」幽蘭道。
奪命听不明白,「什麼意思?」
「師兄,你聞到我身上有什麼氣味嗎?」幽蘭說。
樓下,楊遙大驚,他沒想到一向嚴謹的幽蘭居然會說出輕薄的言語。「氣味?」他快奔幾步,欲往樓上去。
奪命道︰「是芙蓉的味道?」
幽蘭嬌笑,很開心。「我就知道如果我消失,往後就是另外一種身份了!」幽蘭說的是她與生俱來的淡雅蘭香,還有她出汗時引來蝴蝶的醉人體香。這是秘密,連白玉宮主都不曾知曉,奪命自然也不會知道。對于即將面對的大難,她依是閉口不提。
楊遙出現在門口,他冷靜的觀望著幽蘭。她還在大笑,笑落了臉上的面紗,依舊不顧。
這是楊遙第一次看到幽蘭的真容,可惜只是側面。
「公子!」奪命看到楊遙。
幽蘭快速地戴好面紗,她微轉身望著楊遙,剎時,臉上又蒙上一層霜。
「你們在說什麼?如此開心?」楊遙眼楮注視著幽蘭。
幽蘭低頭注視著地上,「你們說話,我先告辭了!」
奪命站起身,他欲伸手拉住幽蘭,可看到楊遙,伸出的手凝住。幽蘭又欲笑,但並沒有笑出聲。
「幽蘭聖女今日真是好心情,莫非對少教主大婚之事胸有成竹……」楊遙道。
幽蘭的臉色愈加的冰冷,「請你們誰也不要再過問此事,我自有自己的想法!」言畢,繼續道︰「春畫、秋畫,送公子與先生離開!」
楊遙一臉凝霜,「哼——」轉身離去。
奪命依是關切地望著幽蘭,春畫道︰「先生,你該離開了!」
奪命甚覺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