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江湖傳 第三部 名利 第十一回 小魔王巧騙貴婦

作者 ︰ 姍星

沈府還有一個不同于其他官宦府邸最大之處︰置于京城幽避之處近郊區。沈無爭常常是早出晚歸,府中便剩下吳少雷與楊吉弱,是客人,在沒沈無爭的時候更似這里的主人。

楚陽很快便厭倦皇宮里一塵不變的生活,每天起床便是眾宮女下侍奉梳洗、打扮,然後是早膳,與幾位公主、郡主、嬪妃一起說笑;再是午膳,午睡一會兒,便是一起逛御花園、喂湖里的小魚;宮女侍奉洗澡,而後便是睡覺……每日到了半夜,待眾人沉睡,楚陽才能習練內宮心法,好幾次想趁機溜出皇宮都被宮婦女攔住,這些宮女一個精過一個,看似睡覺,其實心里都明白得很,楚陽稍有點動作都被她們察覺。

今天的時間依然如故,就那樣打發過去。想到與吳少雷的相約之事,楚陽心里開始著急,江湖兒女最注重信義二字,如果不能應約,便失信于人,自己以後如何在江湖上闖蕩呢?下半夜時分,楚陽換了衣服,扮成以前的模樣給幾名守夜的宮女點了睡穴,躍上屋頂往沈無爭的府邸奔去。

到了沈府,楚陽止住腳步︰深更半夜冒然前往,男女有別不成體統,還是待得明日天亮再說。于是便在沈府附近的草堆里坐子,天寒夜冷,這樣一坐居然睡了過去。楚陽曾經中過冰蠶之毒,這冰蠶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習性,就是遇到極寒之地便會冬眠,周身被一層厚厚的冰晶覆蓋,唯有等得來年春暖花開、冰雪消融才會再度醒過來。

次日清晨,沈無爭剛剛出門,便見街道上人來人往,往年冬天這里可沒這麼多人,一個個口里的嚷道︰「听說沈府旁邊的草堆邊,有一個冰雪佳人……」「冰雪佳人?這個名字倒是不錯。」

「姓沈的,你這個大壞蛋,為什麼甩下我們?」孫鶴鳴輕輕一跳出現在沈無爭的眼前。

孫鶴鳴穿了一件破舊的棉衣,臉上盡是污垢塵土。前段時間,沈無爭與竺天南騙他與小魔王喝了什麼宮里的玉液瓊漿,兩人各自飲下一杯後,即在洛陽行官之中足足睡了七天七夜,等二人一路趕到京城,卻早已沒有雪瑩(楚陽公主)的蹤影。跟沿街的店家打听,都笑話二人是一老一少兩瘋子。「你們倆認識當朝的楚陽公主,哈哈——公主會認識兩個乞丐……」「他們一定是沒醉酒……」隨後便是哈哈的大笑聲。

孫鶴鳴從來沒有今次這般狼狽,丟了可愛的穆姑娘不說,還被這些人嘲弄。他與小魔王便一直四處打探沈無爭與竺天南的消息。

沈無爭沖孫鶴鳴怪笑。

小魔王奔了過來,「大哥,這個家伙害得我們好慘!」

沈無爭笑道︰「我沒興趣陪你們玩,我听說那邊有冰雪佳人,我去了!」

孫鶴鳴輕輕一躍攔住去路,「這次沒那麼容易,你又想騙我們,快說穆姑娘哪里去了?」

沈無爭左右跳動,動作很快。孫鶴鳴的動作更快,十余次下來,沈無爭累得直喘大氣。

小魔王叉著腰,「姓沈的,穆姑娘哪里去了?」

沈府大門「吱嘎」一聲打開了,門口站著位妙齡少女,小巧玲瓏,臉若桃花,正是楊吉弱,她輕輕柔柔地喚了一聲︰「沈侍衛,你還沒出去呀?」

孫鶴鳴抬起頭望著楊吉弱,這天下的女孩生得都不錯,一個個如花似玉般,倘若自己沒有遇上芸姑娘,或許真會愛上別人。

小魔王只是瞥了一眼。

就是二人分神的剎那,沈無爭縱身一躍,從孫鶴鳴的左邊溜走了。沈無爭明白只有朝人多的地方去,否則依孫鶴鳴的武功不出片刻的工夫就能將他追上,直往眾街坊奔跑之處奔去。

小魔王大叫道︰「大哥,姓沈的跑了!」

孫鶴鳴回轉身子,果然沈無爭已經奔至數丈之外,只氣得大罵一聲「他娘的,又被他騙了!」直追過去。

楊吉弱對幾人的行為舉止感到好笑,剛剛發出一點笑聲,便听身後道︰「吉弱,遇到什麼喜事了?」

吳少雷已經過來。

「冰雪佳人會動!」「快看稀奇嘍!」不同地方的商賈匆匆從沈府門前奔過。

吳少雷、楊吉弱相視而望。

「去看看?」吳少雷試探性地笑問道。

楊吉弱搖搖頭。

「你不去?」「我可要去!」吳少雷不待說完話,人已經奔了丈遠。

楊吉弱大喚一聲︰「等等我!」追了上去。

孫鶴鳴追著沈無爭來到小巷中,草垛旁圍了許多人,可就是不見沈無爭的身影,那家伙明明就是到這邊來了。

小魔王道︰「大哥,姓沈的一定躲在人群里!」

孫鶴鳴不待細想扎入人群直往里鑽,他的力氣很大,輕輕一推便有許多人齊刷刷地倒在地上,一個壓一個︰人群的中央,有一具明若水晶的冰雪少女,那少女的眼楮微閉,隱隱之中似乎還能感覺到她低微與緩慢的呼吸之聲。

小魔王運足內力輕功,輕輕一躍踩著人群的頭頂便直往里闖,那個冰雪少女的樣子如此熟悉,在腦中極速的閃過。

孫鶴鳴痴痴地看著,心里暗道︰雖然隔著厚厚的冰塊,那少女也戴著面紗,可那熟悉的輪廓像極了一個人。

小魔王落在孫鶴鳴的身邊,仔細打量著冰雪少女,大叫一聲︰「她是穆姑娘!」

「穆姑娘?」孫鶴鳴再仔細一看,被冰塊封住的少女不是穆姑娘還會是誰,大哭起來︰「穆姑娘,你怎麼了,是什麼人居然將你用冰塊凍住?」

沈無爭在人群轉了一圈,總算甩掉孫鶴鳴與小魔王。略松一口氣,復又回到沈府大門口,從家僕手中接過馬匹,直往皇宮奔去。

吳少雷與楊吉弱好不容易擠進人群︰見一老一少圍著個冰雪少女正在嚎啕大哭。兩人皆只是听得哭聲,並未瞧見半滴眼淚。

楊吉弱想笑,「吳大哥,你看他們做得也太假了,他們必定不認識這少女!」

小魔王听得仔細明白,「我們認識她,她是我們的穆姑娘……」「哇——穆姑娘,是什麼人把你封在冰塊之中,將你害成這樣……」

吳少雷走近冰雪少女,仔細地想,江湖之中從未听過任何門派有如此怪異的武功,可以將一個人封在冰塊之中而不死。這少女是怎麼惹怒對方了,居然落得如此下場。

一些婦人開始議論起來︰「這姑娘或許是被凍的吧?」

「能凍成這樣,身上還有一層厚厚的冰塊,昨兒晚上是挺冷的,可是盆里的水不過是被凍了一層薄冰,而她身上的冰也太厚了……」婦人道。

孫鶴鳴站起身,跺著腳,怒吼道︰「不許看!不許看——」揮舞著拳腳將人群沖散,趕走。

小魔王百思不解,認真的打量著楚陽︰他可以肯定,穆姑娘一定沒死,只是太冷,被厚厚的冰塊凍住不能動彈。

吳少雷與楊吉弱遠遠地凝望著。

孫鶴鳴走近楚陽,攔腰抱住扛在肩上,道︰「小兄弟,我們該走了!」

吳少雷見二人極快的消失在小巷中,從老者的輕功來看,內力渾厚。

再說李杰元,自那日眾明珠別苑出現之後,心里便一直悶悶不樂。終是經不過明珠的軟磨硬施,終究答應在洛陽暫住些日子。他明白自己與金陵王的父子關系,憶起父親對母親的所作所為,不免心寒。

明珠對李杰元依是熱情以待,到底是親兄妹,而父王李榮也僅此一個兒子,走到今昔這個地步,她決不願意看到。

明珠托著燭台輕輕地推開房門,步伐很輕。

天色已暗,房內沒有點燈,李杰元站在窗前。

「大哥——」明珠喚了一聲。

李杰元並沒有應聲。他是在莊昭飛的照顧下長大的,從小他便只知道義父,而不知道父親。再大些時,便有人告訴他關于身世的事情,還是父親、母親、義父之間的恩怨情仇。他不能原諒父親對母親的謀害,對自己的不顧……

明珠將燭台放在桌上,走近窗戶。

李杰元轉過身走向另一邊,他不喜歡明珠,如同對生父李榮的仇視。「我答應你留下來暫住幾日,我該離開了……」

明珠輕嘆一聲,「大哥,你不去金陵看看麼?」

「不去!」「我想回百花谷,去看看母親的墳塋!」李杰元淡淡的說,但語氣全是肯定。

明珠也曾經恨過父親李榮,可是自從她出嫁這份怨恨才慢慢減輕幾分。明珠是誰?她是金陵王李榮與水仙的女兒。當年安史亂起,水仙不遠千里從北方進川投靠姐姐梅娘(現在的金陵王妃)。李榮酒醉玷辱了水仙,並使之生下一對孿生女兒︰明珠、碧玉。水仙原以為母以子為貴,為李榮生下一對女兒總會給她名份,可是李榮為了表示自己對藍瓊的愛意,卻執意不肯。柳柳的熱嘲冷諷與李榮的輕視令水仙不堪重負,最後投井自盡。明珠與碧玉便在梅娘的呵護下長大成人。懂事之後,明珠便從下人的口中知道,她們並不是梅娘的親生女兒,從那時起,明珠與碧玉便在心里暗自恨著李榮。

李杰元道︰「明天一大早,我便離開洛陽!」

明珠有點不舍,自從第一次見到李杰元,便對他有幾分好感,一個冷漠的少年,英姿勃勃,神采奕奕,而這樣的男子又是自己的兄長。「唉——你真該回去見見我母親,這些年來她時常提及到你與藍姨……」

李杰元不想見陌生女人,尤其是父親李榮的另外一個妻子,假若自己處于那般地位,貴為皇親、王爺,決不會如他那般三妻四妾。「出來太久,我必須得回去,免得冰霜為我憂心!」

「冰霜?」「哦,這個名字真好听,那姑娘一定很美?」明珠言不由衷,她只是希望大哥可以再留幾天,幾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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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明珠,如果你真當我是大哥,幫我做一件事!」李杰元依很平靜,不過語氣中卻比先前多了幾分柔和。

「什麼事?」明珠問道。

李杰元轉過身子,看著明珠,「楚陽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我不希望那個人傷害她!」

明珠點頭,她又何償不是這樣想的,李榮的心胸狹隘,因為藍瓊之故,他的怨恨近二十年從未消過。

「你是我的妹妹,而楚陽就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的親人。你不要讓那個人傷害她!」李杰元道。

明珠有點感動,這個重情重義的男子就是自己的兄長,如果有一天自己有了危險,他也一定會挺身而出,「你放心,我會的!」

李杰元的臉上漾著淡淡的笑容,兄妹二人相對而坐。

次日清晨,李杰元告別明珠,一路快馬揚鞭直奔百花谷。腦中浮現著穆冰霜燦爛的笑容,已經許久沒有見她了,不知她是否會因自己的突然離開而生氣。

「杰元——」一個華衣中年男子從路旁躍出。

李杰元定楮一看來人正是金陵王李榮,「你到何處去?」

李杰元剛剛歡愉的心情頓時消散,冷冷地道︰「自然不去你希望的地方。」自從李榮與楊芙蓉李代桃僵時,他便已經不再是李榮的兒子,母親藍瓊的死全是拜他所賜,即是生父又是殺母仇人,他不能替母報仇,只因面前這個仇人的身份與自己切切相關,但是亦不能認父,母親的死一直是他最大的遺憾。

「杰元,我是你的親生父親,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李榮責問道。

「嗯……是嗎?」李杰元明白若非金陵王府的王妃、夫人們未能生出男丁,李榮又怎會認他這個兒子。「可是你殺了我的母親?」

李榮有點生氣,面露怒意,但因為面對的是自己唯一的親生兒子,立即又道︰「你的母親不是我害的,她是因病而故,怎麼又算到我頭上了……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愛你母親的,只是她太不知道自重……才造成那樣的結局……」

李杰元怒視著李榮,「快讓開!」

李榮並沒有躲閃,他決不相信親生兒子敢騎著馬從自己的身上跨過,「杰元,跟我回去?」

李杰元冷冷一笑,「駕!」拍打馬背,「啾!啾……」馬大叫一聲從李榮的頭頂飛過。

李榮有點吃驚呆在原處,片刻立即大喊道︰「你是我的兒子,這是永遠都改變不了的事實——你總有一天會回來求我的——」

李杰元很平靜,父母之間的恩怨情仇在他的心里已經根深蒂固,父親李榮的為人一直被江湖人所不齒,而莊昭飛這些年也對外掩藏著他的身世。

一個中年男子走過李榮,輕聲道︰「王爺,小王爺他……」

李榮憤憤道︰「這臭小子,我就不信他永遠不承認自己的身份,他是我金陵王的兒子,唯一的兒子,我一定可以讓他回來求我的——」李榮很想發怒,他一再地告訴自己,那個人是自己唯一的兒子,他可以負天下所有的人,包括當今聖上李豫,但唯獨不可以拋棄兒子李杰元。那是他所有的希望,這些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兒子。李杰元不認自己,將沒有半點厭惡他,反而將所有的怨恨都轉到了莊昭飛的身上,還有改嫁的藍瓊——那是他今生最大的恥辱,李榮的女人就應該只屬于他一人,可是藍瓊居然敢易嫁皇族,那相絕色的楚陽公主便是這個恥辱的延續……

「王爺,你沒事吧?」中年男子見李榮的神情凝重,若有所思,小心翼翼地問到。

「羊程,回金陵!」李榮道。

羊程與李榮自幼一起長大,也算心月復之人。

羊程道︰「不去看明珠郡主了?」

「不去了,那個死丫頭與杰元一個模樣,見我跟見仇人一般,不見也罷!」李榮道。

羊程轉身向後面的人揚揚手大聲道︰「啟程回金陵!」

人群里有人趕過一輛豪華的馬車,李榮不待馬車走近,輕輕一躍跳了上去。坐在馬車內,眼前突然浮現出楚陽的容顏︰這個臭丫頭像極了藍瓊,那眼神又似李豫,真是他們二人的孽種,真後悔當初一時心軟沒早些要了藍瓊的性命,才給自己留下這無盡的恥辱。

按理羅紅珠給李榮的恥辱更甚,只是李榮一直以來只當羅紅珠是尤物、玩物,未曾有過情感,唯獨這藍瓊曾經是他生平最愛的女人,可是她的所作所為卻深深地傷透了他的心。李榮對女人的要求極嚴,只可自己負人,不許人負自己。

自安史之亂後,大唐日益見衰,時有外邦犯疆,又有各處刺史、大將作亂。李榮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讓藍瓊的女兒楚陽遠嫁外邦,听聞而今的突厥可汗貪戀,以殺美人為樂……想到此處,那樣一個嬌弱美艷的絕世佳人若被虐待倒是一件令人痛快之事。

孫鶴鳴與小魔王帶著楚陽的冰體匆匆趕至一處已經廢棄的染布房,你道他們作甚,兩人卻是忙得緊,有的張羅著柴禾,有的張羅在清洗大染缸。

二人用石塊砌了個灶台,小魔王便找來柴禾開始生火。而孫鶴鳴洗畢大染缸,運足六分內力,輕輕一抱,將大缸抱至柴禾處,又在大缸里加滿清水,待水燒熱,便將楚陽的冰體放了進去。

孫鶴鳴要化掉楚陽身上的冰塊。

小魔王看火,孫鶴鳴出去尋找柴禾,兩人忙得不亦樂乎。可說來也怪,厚厚的冰塊一個時辰後沒見化掉,里面的水反而開始結冰,孫鶴鳴直急得哇哇大叫︰「真他媽的怪事兒,我不信就融不掉……」依舊是忙著尋柴禾。

孫鶴鳴躍進一家木材店,抱著一根大樹往外跑。

木材店里的伙計便緊緊地追出來,可是孫鶴鳴何許人也,片刻間便沒了人影。

小魔王直累得喘著粗氣,火勢很大,可是這些柴禾全都不經燒,要不了多長時間便化成灰燼,正欲叫苦,便叫孫鶴鳴扛著大樹回來了。

「這麼大?」小魔王一說話完瞪大眼楮︰「我可不想劈材了,我累極了!」

孫鶴鳴將樹放在院中,運足內力,「  」走至大樹中央,伸出右手「嗨」劈成兩段。如此往得十余次,粗大的樹木便成了二十余塊的木條,孫鶴鳴運力一吼木條飛舞,「砰砰」幾聲,木條又化成了大小適中的木塊整齊地落入院中。直看得小魔王張口結舌,快速地撿過幾塊塞入灶下,拽住孫鶴鳴的手嚷道︰「是什麼功夫,教教我!教教我嘛!」

孫鶴鳴甚是得意,「只要穆姑娘可以早些醒過來,這事麼?好說!」邊說邊走近大缸,不看也罷,一看嚇了一大跳,缸內的沸水居然沒有半點熱氣,冰塊反而越積越厚。

小魔王踮著腳直往大缸里張望,也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孫鶴鳴道︰「不知道這是什麼厲害的功夫,居然可以將熱水化冰,這水逾熱便化冰得逾快……怪哉!怪哉!」學著書館教書先生的模樣來回的踱步。

小魔王道︰「快想法子呀!」「再不救穆姑娘,她怕是要死定了?」

孫鶴鳴突然憶起一件事兒,以前她踫過穆姑娘的縴手,雖是初秋,可是她的冰肌刺骨,當時便覺得奇怪……難道,難道她中了冰蠶毒?此念一親,大喝一聲︰「完了,完了!」

小魔王忙追問道︰「出了何事?」

孫鶴鳴道︰「冰蠶毒性極大!」自己一向只痴迷、精通武功,哪里對毒藥有何見識、研究,更別提什麼法子?他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莊昭飛,那個老小子應該懂得救治之法。想到此,孫鶴鳴雙手一揮,擊破大缸,扛著楚陽的冰體奔至空地上。

小魔王大叫道︰「大哥,你不救穆姑娘了?」

孫鶴鳴沒有回答,用手掌劈去多余的冰塊,又怕自己用力過猛傷及到穆姑娘,很小心,不是習武者更似一個雕刻家。

小魔王拽住孫鶴鳴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孫鶴鳴道︰「穆姑娘是中了冰蠶毒,我們是沒法救她的——」

「穆姑娘要死了?」小魔王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頓時呆住了︰穆姑娘就要死了,連大哥也決定放棄不救她了……

「快去準備一具棺木!」孫鶴鳴道。

小魔王听到「棺木」二字,「她真的要死了?」

孫鶴鳴不便細言,可是又怕小魔王擔心,「姓莊的老小子可以救她,我們得盡快趕到刀劍山莊!」小魔王正欲再問,孫鶴鳴可沒有耐性再解釋吼道︰「還站著作甚,你的騙技不是一向很高嗎?快去,快去……」

大冷的冬天,刮著呼呼的西北風,小魔王自幼在大漠長大,對這樣的天氣倒也習為常,他在原地跳了一陣,哈著兩只小手,大聲道︰「我這就去!」

讓他去騙,這不是難為人麼?冬天的京城行人稀少,連許多店鋪都半掩著門,要用自己的騙技帶回一具棺木,小魔王站在角落處,這里風很小可以暫時避寒,望著街上走過的人群發呆。

突然間,一個妖艷婦人帶著一個家丁匆匆而過。那婦人滿頭的金花銀釵,濃黑的眉毛,大鼻子、小嘴巴,嘴角兩旁還用紅砂點了兩朵梅花。小魔王快奔幾步,大呼一聲︰「娘——」

婦人立即嚇了一跳,望著面前的小魔王罵道︰「誰是你娘?」

「娘——我是福兒呀!」小魔王依是喊叫著,扮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眼眶里蓄著淚花,可憐而富有節奏地道︰「娘,我知道是爹不好,他不該那樣待你,你是多好的娘、多美的娘……可是他……他已經死了,你就別再恨他了……」

「臭小孩,你再胡言,小心我對你不客氣了!」婦人大罵道。

小魔王繼續道︰「爹留下的那箱財寶還在屋子里,可是我太小根本不能拿得動,否則我就帶著他來找你了……嗚……娘呀,爹以前是太摳門,也太財迷,可是現在他已經死了,你就不要再怪她了,跟我回家……哇……」小魔王覺得自己的這個謊言實在太美了,連他自己都了哭起來,聲淚俱下。

妖艷婦人听到此處,一箱子財寶,這可是天下掉餡餅的事兒。生氣的面孔由陰轉楮,堆著滿臉的笑容道︰「福兒……你爹留有財寶是真的呀?」

小魔王瞪大眼楮,「娘,你忘了嗎?爹一直很小氣的,原來那些財寶並沒有給其他女人,他全都攢下來了……」

「哦!」「真是我的乖兒子,好乖乖!」妖艷婦人安慰道。

「娘,爹死了我們得賣具棺材回去……」小魔王哭道。「大鐵箱子關得太緊,我又打不開,拿不出財寶來……」

妖艷婦人立即相信了小魔王的話,微笑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娘有錢,娘買!」

小魔王正欲接過銀倆,妖艷婦人卻突然停住了手︰「福兒,你告訴娘,現在你們住在哪里?」

「娘,你不會把咱家也忘了吧?」小魔王反問道,揚手指指沈無爭的家,繼續道︰「東街小巷的大柳樹沈府!」

妖艷婦人身後的家僕道︰「麗夫人,你當真信他的話?」「你看這孩子滿身污垢,穿著破爛,哪里象富家小孩?」

一語點破夢中人,婦人立即猶豫了。

「誰說我穿得破爛了?」小魔王解開棉衣,里面露出錦衣玉緞來。

婦人笑著瞪了一眼家僕,「誰說我兒子穿得破爛,好歹他也是大家公子呀!」

小魔王快速地接過銀倆,邊跑邊說︰「娘,你快此回去,我一會兒便回來,隨便你告訴沈無爭沈管家把我爹媽的靈堂設好嘍!」

妖艷婦人笑得合不攏嘴,望著家僕道︰「說說,瞧我是什麼運氣,一出門便遇上這等好事!」「走,咱們到東街小巷大柳樹沈府……」

家僕听得沈無爭的名,好熟悉呀,似乎在何處听過,可是一時半會兒,卻是憶不起來。

妖艷搖曳著身姿,仿佛春風里的新柳,剎時好看,只可惜多了些風塵氣息,嘴里哼著不著調的歌兒,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家僕不語,只是緊緊地跟在身後。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便到了大柳樹沈府,站在門口看著「沈府」兩字,筆力剛勁,定是位殷實之家,舉起手輕輕地敲了起來。

沈無爭並未在家,是沈家老管家開的門。

妖艷婦人,見開門老者著的是家僕服飾,透過大門可以望見里面的擺設、布置,果然簡樸,「還真是個摳門的死鬼呢?」她輕輕地道,聲音很低,恐怕只有她自己能夠听見。婦人不待老管家問話,左手提著裙擺,輕輕地邁上台階,直往院內去。

老管家見這婦人一身的脂粉氣便倍加不悅,沈無爭是何人?他見過多少美女佳人,哪里看中這等貨色,雙手一伸攔住去路,問道︰「慢!你是做什麼的?」

婦人笑道︰「沈管家,你連我也認不得了麼?我是沈夫人呀!」

「你叫我什麼?」老管家問。

妖艷婦人道︰「你是沈無爭沈管家,我認得你!」

老管家听到此處,欲笑不能,臉色很嚴肅,怒道︰「瘋婦,胡言亂語什麼?」

婦人立即嚇了一跳,正欲再邁步,便見吳少雷與楊吉弱緩緩過來。

老管家道︰「這是皇親國戚、御前三品帶劍侍衛沈無爭大人的府邸,豈容你造次!」

婦人望著家僕。

家僕此刻立即明白過來,沈無爭,不就是太子適的表弟麼?他可是聖上、太子跟前的紅人,得罪不起。忙俯在婦人的耳邊小聲叮嚀道︰「麗夫人,我們被那小孩耍了!」

婦人有點不信,先前的財寶夢,居然是一個小孩編織的麼?她依是靜靜地注視著老管家︰「你是沈無爭老管家,嘖……嘖……怎麼不認得我了。」

楊吉弱「撲哧」笑了起來,「大嬸,我看你是認錯人了,老管家他呀不姓沈。」

婦人听到此,大叫一聲︰「我被耍啦!」

家僕小聲道︰「麗夫人,我們早些回去吧,沈侍衛可是得罪不起的,他可是聖上面前的紅人,王公大臣都敬畏幾分……」

「啊呀,我的二十兩銀子呀!」婦人帶著哭腔大呼一聲,離開沈府,邊走邊捶胸頓足。先前的喜悅立即被懊惱、羞愧所代替︰一向以聰慧過人自居,今日卻被一個不到十歲的孩童給騙了,往後自己還如何在婆家立足……越想越惱,越惱便越難過。「小兔崽子,別讓本夫人再遇見你,否則我饒不了你。」

小魔王買了棺材托店小二送至染布房,一副薄棺花去十二兩銀子,他又將剩下的銀兩買了豬頭肉、燒雞、烈酒,一路上搖搖擺擺,如同得勝的大公雞,得意非常。

孫鶴鳴遠遠地便見小魔王回來,人未至燒雞的香味卻先聞到,止不住直咽口水。

小魔王見孫鶴鳴正在望自己,步伐放慢,更是擺出高傲與得意的模樣,在原地搖搖晃晃,懷中抱著一大壇美酒,歪著壇口,讓美酒溢出,他要讓孫鶴鳴看看,自己不花一分兒,僅憑計謀就買回了薄棺、酒肉。

孫鶴鳴聞著酒香、肉味,卻不能入口,急得直在染布房門口團團打轉,終是忍不住,快奔幾步大喝一聲︰「小老弟,我也要!」

小魔王輕輕一親,孫鶴鳴撲了空。孫鶴鳴再一轉身欲奪酒壇,小魔王卻得意地輕輕一拋,孫鶴鳴大叫一聲︰「不要!」倒入地上,「青蛇游水」倒在地上接過酒壇,喃喃道︰「好險,好險!」打開壇口,「咕咚咚」飲了起來。

染布房內白影一閃,從院中扛起楚陽的冰體躍上屋頂,飛奔而去。

這一邊,孫鶴鳴與小魔王正打鬧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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