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新娘一拜天地!」禮賓司大聲道。
葉秋風心如刀絞,目光緊緊地落在廳中央,怒火在胸中開始燃燒。她的目光沒有離開過兒子那幸福的笑顏,那笑容燦爛,在葉秋風的記憶里兒子從來沒有如此高興過。突然間,大廳內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失蹤數月的丈夫吳一劍,他含笑坐在堂前。自己的兒子入贅楊家,他居然可以如此安心而快樂的坐下,這令葉秋風更加不容。
「夫妻對拜!」禮賓司又一聲大喚。
葉秋風再也按捺不住,往紅地毯上一躍,大喝一聲︰「少雷——」掀掉頭上的帷帽,傷心地望著兒子與丈夫。
吳一劍再見妻子,曾經美麗的青絲,兩鬢已現白發,明顯蒼老了許多。
吳少雷也是一樣的驚異,自己離開不過二十日,可是母親已經蒼老。「娘——」
楊鐵虎看了一眼妻子,楊夫人笑著走近葉秋風道︰「親家母呀!你能來真是太好了,孩子們就要拜高堂了,快請上坐!」
葉秋風瞪了一眼楊夫人,突然間從袖中拔出短劍,「少雷,如果你非得娶這樣一個紅顏禍水,那麼此刻我便命斷于此……」
吳少雷的喜色被母親的突然出現驚得頓時消散無蹤,久久地凝望著母親,「娘,這是何苦?」
楊吉弱在一旁靜靜的聆听著。如果婆母葉秋風在婚禮當場喪命,這不將是自己的憾事,更是吳少雷一生不能解開的心結。來不及細想,迅速揭開紅蓋頭,拉住吳少雷的手,雙雙跪在地上︰「婆母,我與少雷真心相愛,望您老成全!」
葉秋風這才看清︰楊吉弱生得傾國傾城,絕色的臉龐白淨剔透,確實人間少有的美人兒。轉瞬間,長子少霆的悲劇在腦中閃過,她痛苦的搖頭,「我不是你的婆母,楊姑娘,你悔不該愛上我的兒子!」「但凡這美麗的女人,天下間能享受的又有幾人,我阻你、攔你們,不過是為了保護我兒不受傷害……」「我葉秋風的悲劇武林眾說周知,我不望兒子可以揚名天下,唯願他一生平安……」說到此處,葉秋風已是淚流滿面。「楊姑娘,我求你了,不要再糾纏少雷,把他還給我吧!」
楊吉弱痛苦的搖頭,「夫人如果阻攔,總得給吉弱一個理由吧?」
「理由?」葉秋風痛苦的張望著眾多來賓,「我曾經許諾過,不讓兒子娶美貌的女子。這一點,少雷也早就知道……」
吳一劍緩緩地走近葉秋風,企圖奪下對方的短劍,可人未接近,葉秋風已經大喝一聲︰「吳一劍,離我遠點!」
吳一劍止住腳步,「秋風,你就成全他們吧!」
葉秋風依是搖頭,楊吉弱望著她,道︰「夫人,我的美貌便是你不可接納的原因嗎?」
葉秋風肯定地道︰「是!」「你是武林四絕色之一,少雷若娶了你,以後少不了因你而生的風波……」
楊吉弱明白了,原來于她,美麗也是一種錯,從頭上拔下銀簪,口里喃喃道︰「既然如此,吉弱明白!」
吳少雷听吉弱的語氣中帶著哀怨與痛苦,定楮一看,吉弱的左臉頰已是一道血痕,頓時鮮血染紅了整張臉龐,那一張絕美的容顏被血液掩蓋……
四周傳來「嘖嘖!」「啊呀!」的驚嘆聲、惋惜聲……不絕于耳。
「吉弱——」吳少雷一聲驚叫,「你這是何苦?」
吉弱此刻竟無半點痛苦,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輕輕地問道︰「夫人,如果因為這一張容顏令你無法接納我,那麼我就毀了她……」
葉秋風看著腳下的吉弱,半天才擠出一句︰「你……你瘋了!」
「求夫人成全!」吉弱磕了個響頭繼續道。
楊夫人走近吉弱,望著女兒滿臉的鮮血,大叫一聲頓時昏了過去。
因為吉弱與吳少雷是背對大廳面向葉秋風,他只能從葉秋風的神情中看出異樣。楊鐵虎見夫人昏倒,不知何故。頃刻間見到女兒滿臉鮮血,大喝一聲︰「刁婦,我要殺了你!」
楊吉弱站起身攔住父親,繼續道︰「爹爹,這是女兒自己的事,與他人無尤!」緊緊地抱住父親不願放手,目光蓄淚含情,望著吳少雷繼續道︰「少雷為了我甘願違背母願,我相信他愛的是我的人、我的心,即便我沒有了美麗的容顏,他依然很愛我……」「既然容顏對我並不是什麼好事,我又何需珍惜,我要的只是少雷,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女兒即便是此刻死了,也是無怨的……」一聲聲如泣的表白,一段段發自心肺的言語,感動所有在場的男男女女,一直以來都只知︰楊吉弱溫順、憐人,卻不知竟有一份執著的情感,更有一顆善解人意的心。
吳一劍望著妻子,「秋風,成全他們吧?」是哀求,更是希望。
葉秋風望著楊吉弱也是感動不已,世間能為愛情舍棄容顏的女子能有幾人;世間可以這樣愛他兒子的又有幾個?熱淚滾下,「 」跪在地上,「楊幫主,小婦人對不起你!」「吉弱,好孩子,我沒想到你原來竟然……」後面的贊美之詞葉秋風沒有說出口,激動的眼淚與聲音淹沒了沒有說出的話。
這一句話令楊鐵虎驚駭不下,楊吉弱望著葉秋風,道︰「爹,我婆母她已經接納女兒了,我們好歹是姻親,求你別再追究了,況且這是女兒自願的……」
葉秋風看著吳少雷,「雷兒,吉弱待你如此深情厚誼,往後可得好好珍惜……」
吳少雷尚未從楊吉弱自毀容顏的舉動中回復過來,此刻又听母親這般言語,久久地凝望著。這一幕發展太快,又太突然,望著楊吉弱滿臉的血液,他的心一陣勝過一陣的疼痛。
楊鐵虎長嘆一聲,「天意呀!」亦是久久地注視著女兒,再看看先前喧鬧、喜氣的景象,剎時間變得啞雀無聲,這一刻對于旁觀者是短暫的,但對楊鐵虎絕對是漫長的,他不確定過了多久,只是望著周圍一雙雙期待回應的目光,許久才應道︰「吳夫人,起來吧!」
穆冰霜走出人群,扶起葉秋風,「二姨母!」
葉秋風抬頭含淚望著眾人,抱拳道︰「小婦人在這里給各位來賓賠禮了!有擾各位興致,還望各位江湖朋友包含……」
「包含?」人群中走出一位將軍打扮的男子,他看著葉秋風冷冷地道︰「你害我外甥女自毀容貌,一句包含就夠了嗎?」
楊吉弱正欲起身,轉而跪向將軍,又連磕幾個響頭,這才抬起頭道︰「各位王爺、大人、將軍及江湖朋友,此事是我自己做下的,與我婆母無關,請大家不要為難婆母……今日若不能與少雷完婚,我吉弱唯有一死了……」
將軍見吉弱這般痴情,也僅是長嘆一聲,「吉弱,你實在太痴情啦!」「舅父實在欽佩……」
楊夫人被兩名侍婢饞回房中。
吉弱攙著葉秋風坐上大廳。
「新郎、新娘夫妻對拜!」禮賓司大聲道。
喧嘩聲突然止住,整個婚禮一片寂靜,楊吉弱殷紅的血液滴落在喜服上,使大紅的顏色逾加的鮮艷奪目。
「新郎、新娘拜高堂!」禮賓司大喝。
楊吉弱款款下拜,葉秋風向前兩步,疼惜地扶起楊吉弱,輕聲道︰「吉弱,你放心,我一定找天下最好的良醫治愈你的臉傷。」
「婆母,不必了,我想你是對的!」楊吉弱應道。
「送入洞房!」禮賓司大喝。
金陵王李榮的腦中突然浮現二十多年前一個與此情此景相似的畫面,藍瓊在新婚當天刺破縴手,那鮮紅的血液將原本鮮血的喜服染得更加的鮮艷,他的心里閃過淡淡的不安感,但轉而又想到︰這個女子與自己無關,這場婚禮也與自家無關……可是依是揮不去藍瓊那天哀怨與憂傷的眼神,就是這樣的眼神,曾令他在無數個夜里失眠、心痛。
楊鐵虎很想高興,可是葉秋風的突然出現,愛女吉弱的舉動卻令他不能高興,更不能輕松。今天是他們的大喜日子,居然出這樣的事兒,他不敢想像,往後的歲月是否會有風雨等待著這一對年輕夫婦。而吳少雷又是否真如吉弱所言,愛的是她的心、她的人,而與容顏無關……
等楊夫人醒來已是次日清晨,一想到葉秋風如何逼貌美勝花的女兒自毀容顏,心里便如同壓了一座大山。
吳少雷準備離開錢塘前往京城尋訪名醫替吉弱治傷,吉弱對此無動于衷︰婆母葉秋風就怕自己的美貌惹禍,自古紅顏禍水,不是今日才有,或許對自己而言並不算得真正的壞事。
楊吉弱的舅父已經傳書家人重金請京城名醫來錢塘。
吉弱的頭部斜裹著一層潔白的絲綢,葉秋風不止一次地仔細觀看右邊的容貌,心里的愧意不斷提升︰這樣一個美貌的姑娘,就因為自己毀了容顏。實在可惜,倘若是自己的女兒,又如何受得這份打擊。所以,吳、楊兩家談及少雷、吉弱的將來時,葉秋風也一次次的作出讓步。什麼二人將來的次子,必須姓楊,過了周歲便送至錢塘楊家哺養,葉秋風也都一一應承。
在錢塘停留數日,葉秋風便攜著兒子、兒媳趕回劍寨。
楊夫人對葉秋風極為不滿,處處含沙射影,葉秋風也都一一忍耐。誰讓自己先傷害了別人的女兒,換作誰也會這樣做的。偏執的葉秋風因為一對恩愛的少年夫妻卻突然改變了許多,甚至于原諒了吳一劍。
吳一劍因為心中的愧意,執意不肯再回劍寨,而是回了修行的寺院,他需要時間,也許一年,或許數年來調整心境,一個被自己傷害多次的女人,最終還是以一顆包容的心寬恕了他一切的過錯。
回到劍寨,葉秋風再一次替二人舉行了轟重的婚禮。婚禮後不久,葉秋風便將劍寨事務全權交給這一對少年夫妻。放下了心里的仇恨,學著別人的樣,開始理佛念經。
因為母親之故,吳少雷對楊吉弱依是心懷愧意。錢塘楊家送來了宮廷特制的「玉容膏」,他便趁吉弱熟睡,點了愛妻的睡穴為其敷在傷口處,一日日下來,倒也未被愛妻發覺。兩月後撤去絲綢,楊吉弱依然是一幅花容月貌,雖然臉上有
一道較淡的傷痕,但依舊掩蓋不住曾經的秀美容貌。夫妻二人倒是相敬如賓,恩愛非常。這便令吳、楊兩家的父母都頗為寬心。
楚陽公主(雪瑩)在皇宮過了第一次隆重而真正意義的壽辰,十二月初六,這個日子才是她真正的誕辰之日,而不是十二月十六。宮里的生活單調而緊張,先是在東宮太子處接受太子妃王氏的「教誨」,再是與所有的皇子、公主一起學習,那些詩書大多是楚陽幼年時便已經耳熟能詳的,可卻不得不裝出一幅不懂的樣子再學一遍。
這期間,西域八大色魔多次闖入皇宮,好在皇宮守衛森嚴,房間極多,每次都因為找不到楚陽公主的所居之地未能得手。卻加深了楚陽的憂慮。楚陽更多的時間花費在打听生母藍瓊的事上,她想知道母親藍瓊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在太子適的口中,母親藍瓊是一個有情有義,俠義動天的女子,他敬重母親,如同敬重父皇一般;在代宗皇帝的心中,藍瓊是一個賢德的女子,不但擁有高尚的品德還極有才華……楚陽相信,母親藍瓊是一個好女人,可是這樣一個好女人,為何與莊昭飛相處的時候,他總是避而不談,莊昭飛是母親的師兄,按理他是最了解母親的人,可為何卻令莊昭飛逃避不言……
楚陽始終無緣與楊芙蓉見面,靜月公主依是對她抱有淡淡的仇意,還有一絲淺淺的感激之情,言語也不及以往激烈,總是委婉地謝絕楚陽的心意。
這一天楚陽閑來無事,加上剛下過一場大雪,斥退貼身宮女,一個人直往冷宮。冷宮里異常冷清,連花草樹木也極為凋零,稀疏而不規則地種植在院落之中,就如同楚陽零亂的心境一般。透過圍牆的鏤空花︰冷宮中,三四名衣著樸素的婦人正揮著大掃把清掃著積雪,她們都沒有說一句話,各自埋頭干著活兒。楚陽仔細地搜尋著那個長相酷似母親的楊芙蓉,可是久久地,沒有見到記憶中熟悉的面容,有點失望,依是認真的注視著︰自古以來,被打入冷宮的後宮嬪妃,處境連宮女、太監都不及,晚景淒涼,而太多的女子忍不了這份冷清便自殺身亡,這麼多年了,楊芙蓉還留在這里,也許是對女兒的愛憐才不忍離開人世,也許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風光地離開冷宮……
「你來作甚?」身後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
楚陽來不及細想,立即回過頭︰那是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容,那眉眼,那神態像極了靜月公主。不需問,楚陽已經知道她的身份,輕輕地問道︰「你是楊妃娘娘?」
婦人一樣驚異而熟知的抱以回應,听到楚陽的問話,臉上立即掛著一層冰霜,良久才道︰「你來這里做甚?」
楚陽的眼楮一直留在楊妃的身上,雖說已過中年,可是她眉清目秀,皮膚白皙細膩,鼻梁左右有幾粒淺淡的黃褐斑,目光如水,眼神茫然而失落,紅艷的嘴角微微下落有一絲揮之不去的哀傷。這樣的容顏,這樣的神情曾許多次出現在楚陽的夢中,那是母親的神情,只可惜面前這個熟悉的女人並不是自己的母親。「我——來看看。」
楊妃依很平靜,同時面露一絲失望,「你可以來看我,可是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靜月了……」
「靜月姐姐沒來?」楚陽憶起與靜月之間若有若無的隔閡與誤會,在她看來︰靜月應該會常來看望母親才對。
「我已經記不得有多久了,也許是三年,也許是四年……」楊妃近乎于自嘲,「她的模樣我都快忘了……」楊妃疼惜地望著楚陽,就如同一個母親在打量著自己心愛的女兒。「你能摘下面紗讓我瞧瞧嗎?」
楚陽來不及細想,她不能回拒一個母親對女兒熾烈的思念,迅速而輕柔地摘下面紗。
楊妃驚異地注視著,口里喃喃道︰「你不是靜月,我太熟悉她的眼神……」轉過身,緩慢而沉重地進入冷宮的大門。
楚陽跟在楊妃的身後,「楊姨……」
楊妃緩緩地回過頭,苦笑著凝望,然後無奈地搖頭,「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吧!」
楚陽竟有絲心疼的感覺,那落寞的背影,無助的眼神深深地刺傷了她的心。這樣一個母親,無論她從前做過什麼,只要對兒女有愛,她也是好母親。楚陽不明白︰靜月居然有那麼久沒有來看她,而她一定很思念自己的女兒,可是因為身份,因為所謂的宮廷禮儀、身份懸殊,楊妃卻不能要求女兒怎樣……一個見了女兒會下跪請安的母親,楚陽不敢繼續想下去,心里的疼痛感逾加強烈。
剛離開冷宮,楚陽來到大明宮。雖說回宮兩月了,可是她從來沒有進去過,大明宮曾經是皇子、公主們居住之地,也曾是兩代太子的東宮,听說現在那里匯集了各地的美女。楚陽有點好奇,可是又怕見到傷心的場面,只是抬頭望著巨大的牌匾。
回到蘭馨苑,子規告訴楚陽,近幾日常有江湖中人夜闖皇宮,似乎要尋找什麼,又有傳言說武林第一大門天龍教已潛入京城,太子適決定近日微服私訪,還要楚陽相伴……
「微服私訪?」楚陽有點高興。
「嗯!」子規點頭,「太子適決定到民間尋訪生母沈妃娘娘……」
楚陽輕輕地拆去頭上的金釵玉簪,明明是因為打探天龍教的虛實,偏要說尋訪生母。沈妃當年送藍瓊衣冠返京,又突然的離去成為代宗李豫與太子適兩人心上共同的傷痕,他們不明白︰明明可以一家團聚,為何卻一定要選擇離開。藍瓊用死也沒有換回他們一家的團聚,這令太子適的心里更覺對不住楚陽,便將許多的憐愛與疼惜無形之中轉移到這個妹妹身上。
楚陽每每憶起莊昭飛因為母親之故,始終沒有再娶,一直孓然一生,心里有一份愧意,仿佛欠情的不是母親倒是自己,更難得莊昭飛為了母親還收養了李杰元(輩份上屬于自己的叔叔卻是自己一母所生的哥哥),這份關系也令楚陽尷尬。想想當年的楊貴妃身為壽王李瑁之妻,後又嫁給唐明皇,該是多麼的可笑,而兩人之間那份生死戀情卻成為無數文人墨客美妙的詩句,又是一種美麗。所以漸漸地,她理解並接納了母親的所為,或許母親藍瓊亦與楊貴妃那般深深的愛戀著自己的男人,因為愛與權勢、名利無關,純粹的愛己所愛,這又需要多少勇氣,她敬佩母親,就如同敬佩父皇代宗一般。
「公主——」子規見楚陽手捧詩書,卻無心于書,這個公主總是有太多的念想與看法,她隨和、她溫柔、她高潔,就是在沉思的時候也是那樣的美麗,如同一幅絕妙的畫卷,這也不會是畫卷,子規相信天下間沒有任何一個優秀的畫師可以繪出楚陽公主的美麗和神韻。
楚陽緩緩地回過頭,看著子規,等待著後面的話。
子規淡笑,央求道︰「公主,如果你與太子微服私服,那麼,能帶上我嗎?」
「帶上你?」楚陽有點驚異。
「是呀,公主,這些日子來都是我侍候著你,你就帶上我吧?」子規繼續道。
楚陽輕輕道︰「好!」「我教你的那些劍招都練好了嗎?」
子規對武功可沒有什麼興趣,可是想到做俠女的威風便一再地強迫自己習劍,此刻見楚陽問及,應道︰「都已經練好了,現在我們蘭馨苑里的宮女們都開始習武了……」
「听說前兩日有刺客入宮?」楚陽問。
子規已經听說了,楚陽流落民間,現在宮里都傳言說︰那些江湖中人是沖著楚陽公主來的,就公主這樣的性情,只怕知道了不好,她雖說隨和,有什麼心事也不告訴任何人,只藏在心里暗暗的想,萬一害她得了心病,豈不是自己的過錯。「不是什麼刺客,只是江湖中人听說宮里寶貝多,跑到宮里偷東西來了。公主放心,不會有人傷害到你……」
楚陽想笑,但終究沒有笑出聲︰依自己的武功,自保還是綽綽有余的,怎會讓不通武功的子規來保護。而她卻從子規不自然的神情中看出了答案,眼楮眨了幾下,道︰「我有些累了,快去吩咐御廚早些備膳,我想早些歇息!」
早早地用過晚膳,楚陽斥退宮女各自安息,便上牙床。她並不能安心地睡下,而是細心地留意著子規,子規近來特別警醒,輕輕地揭開紗帳,子規並沒有睡,只是坐在床前看著書。楚陽暗運內力,手指一揮,不觸其身已中其穴,子規立即便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楚陽走近子規的床前,替她蓋好被褥,換了束身衣,再仔細察看四周,躍上屋頂。
夜色中飄來一陣陣梅的馨香,那氣息仿佛從夢中飄來,楚陽有點糊涂這是夢里的感覺,還是現實中真實聞到的馨香。遲疑間,已身不由己地離開皇宮,失落而怪異地站在一處優雅而靜美的庭院之中,梅香味正是從這里飄出的,能隱約听到男子的說話。楚陽心里暗道︰既然已經來了,不妨進去看看。梅花不是已經早開了麼?就在前段時間的大雪天里,她看到宮里的梅花競相爭艷,可是這里的梅花香味比宮里的更加馥郁,她輕輕地躍入院中。
這里很靜,她張望著庭院,腦中竟莫名地覺得這里似曾來過,可是自己分明沒來過。燭火透過兩個男子的剪影,如此熟悉,立即她便想到兩個人︰天龍教主楊換天與天龍少主楊遠。真的是他們嗎?想見卻不能見,自己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怎可以再活過來,再則,鬼谷的磨難已經從記憶中淡去,可是自己已經莫名的來了,難道自己是中了……楚陽不敢想,也不能想,天龍教怪才如雲……就在楚陽納悶的時候,燭火突然熄滅,整個思緒都陷入一片漆黑之中,意識告訴她︰自己已經被別人用西域巫術所控制了,外面通亮若晝,房中走出天龍教主與天龍少主,兩人怪異地沖著她說著什麼,楚陽听不清,心里暗叫不好。
突然間,從庭院的屋頂上躍下數條黑影,跳入圈中,其中一人快速地扛起自己往遠方奔去。楚陽又聞到了一個熟悉的味道,是誰?她默默地問自己,可是整個思緒仿佛如斷線的紙鳶根本不能听自己的。
待楚陽醒來,已近四更天。房中站著一個熟悉的白影,不等她坐起身,白影緩緩地轉過身。
「白狼——」楚陽喚了一聲。
白狼點亮燭火,「穆姑娘,好險,你差點就被天龍教的人給捉住了!」他站在燭火旁,靜靜地注視著楚陽。
楚陽伸手輕模自己的臉頰,面紗還在,可是他為何這般看自己。「你怎麼知道他們要抓我?」
白狼輕笑一聲,這是楚陽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很爽朗。「無意中听到的,好些天我就覺得那個庭院很怪,每天夜幕之後便能隱約聞到**梅香,沒想到他們居然是針對你的……」
「我?」楚陽坐起身,「他們抓我?」楚陽不敢相信,天龍教明明知道自己的公主身份,居然敢公開抓自己,這膽子也太大了。
白狼道︰「你醒來就好!再睡一覺,我先出去了……就在你的門口,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你……」
楚陽只是覺得這白狼好怪,都說八大色魔無惡不做,可是白狼卻再三地救自己,難道真是為了替他們八人解毒,如果真是這樣,自己此次倒是非解不可了。
「穆姑娘,你放心吧,我不會為難你的,你可以不替我們解毒,但我卻不能不管你的安危……」白狼似乎看出了楚陽的心事。
「噢——」楚陽低聲應了一聲,細若飛蚊,恐怕只有她自己能夠听到,她有點吃驚,不是為了替他們八人解毒,難道他們要害自己……可是,他們已經救了自己兩次,如果要害自己又何須待到此刻。
白狼離開房門並拉上房門,窗門熟悉的身影來回的走動。楚陽心里逾加不安,現在自己不得不替他們解毒了,可是她又不想違背姐姐的意願,除非……遠方傳來的雞鳴的聲音,她輕輕地穿好鞋,坐在床沿,心里道︰天亮之前必須回宮,否則事情就鬧大了。「白狼,你可以進來嗎?」
白狼听到楚陽的喚聲,輕輕地推開門,突然又拉上門,應道︰「穆姑娘,有什麼事兒就說吧!」
楚陽道︰「只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是可以幫你們的!」
「什麼?」白狼應道。
「如果我替你們八人解毒,你們必須在拿到解藥之後立即離開中原回突厥去,能做到麼?」楚陽問。
「回突厥?」白狼有點不解。
楚陽繼續道︰「我並不是擔心你們做壞事,只是我不想你們惹來是非對百花谷不利,只要你們離開,我想姐姐也不再會為難你們,而你們也不會傷害到她……能離開中原嗎?」「我知道前些天宮里出現的蒙面人,就是你們,我很感激你們進宮而沒有傷害任何人,僅憑這一點,你們是善良的……」
「善良?」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哈哈……白狼,這是我生平听到最好笑的話,居然有人說我們是善良的……」
白狼沒有言語。
男子繼續道︰「小姑娘,你以為老子不敢干壞事,是白狼與老大不許,想想那宮里的娘們一個個出落得跟仙女似的,不動心才怪……」男子的笑聲淹沒了話語。
「灰狼,這麼晚了不睡覺?快回去!」白狼近乎于命令的口氣。
灰狼笑道︰「白狼,人家是堂堂的公主會看上你這個婬賊,別做白日夢了——還不若讓給兄弟,讓我好好享受享受……」
「滾,快滾!」房外傳來白狼的怒罵聲。
灰狼罵罵咧咧地離開。
楚陽立即明白了,白狼救自己是因為喜歡自己,可是無論身份、輩份,那都是不可能的。想到此處,心里竟有點擔憂。
「穆姑娘,你是我的師佷女,我不會對你怎樣的?他們也不會……」白狼的話更像是安慰與解釋。
楚陽問道︰「那麼,你們願意離開中原嗎?」
白狼不想離開中原,自上次與楚陽相見,他已經不能忘記這個清純如雪的少女,更不能忘記那一雙明眸,這曾經是他期待多年的女人,可是此刻就在自己的身邊,他卻連承認情感的勇氣都沒有。他不能面對拒絕,他更明白自己與她之間的差距,她是那樣高高在上,善良美麗,而自己的雙手卻沾滿了無數少女的鮮血。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憎恨自己的「白狼」稱號,更恨自己是八大色魔……明明知道不能愛,可他卻已經愛上;明明知道不可能,可他卻不願離開與放棄。哪怕是多見她幾次也好,哪怕讓他只在她身邊默默地做一個保護者也好……
「怎麼不說話?」楚陽追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