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頭部略能動動,身旁塞滿了衣服,我用手扯開。我吃了一驚,剛才我吃的是老鼠和蛇,我的手在顫抖。它們生活在洞里,為什麼跑到我床上來呢?難道我也在洞中,我也在土中?我趕緊踫了踫周邊的物品,是木質的,那麼的窄小,那麼窒息,棺材!這是我生前害怕的東西,我死了嗎?當我的眼楮睜得跟銅鈴一般大小時,我又一次失去了知覺。
當我醒來時,我的衣服已經濕透。我听到雷聲,下雨了,雨水和著泥土涌進。我用兩根肋骨開鑿外壁,一側的木質已經腐朽,觸之即落。我半挪動身子,將頭伸向洞開的朽木,緩緩地探出。泥土掉進了我的眼里,我只是潛意識地往外爬。這是老鼠與蛇的功勞,這條生命線是它們開通的,而我,卻殺害了它們,並吃進了肚子。我這個忘恩負義的家伙,我的心怎麼變了?變得這樣殘暴,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當我如破土的蚯蚓鑽出地面時,天穹已經暗黑。我慶幸見到了光明。四周陰冷潮濕,寂神寒骨,悄愴幽邃。這是一望無際的黑聳聳的墳地,上邊籠罩著帷幔一般的樹冠,霧氣在墳頭縈繞,陰風在樹梢怒吼。一叢叢的灌木如神鬼一般伸出攝人的魔掌。
「啊…………」
我在陰間,在陰間,我是惡鬼,是惡鬼!
來吧,萬惡的魔,我不想活了!
我瘋狂地在墳地里叫喊,瘋狂地竄動著尸一般的身軀。我跌倒,搖晃,跳躍,踫撞……如醉鬼如痴魂。
恐怖的世界沒有理我,我坐在高高的樹桿上。我身上的衣服不知在什麼時候丟失了,原原本本的自我。我的骨干包著一層老樹皮,連毛發都月兌了,胸前空洞,如聞水聲,那伸出的肋骨似一把鉗子,成了我掘土刨坑的工具。我的眼楮深陷,像兩個窟窿,探出兩束幽藍的光影。
沙沙沙,沙沙沙。葉子輕微地擺動,如破水之魚向這邊游來。幾個幽靈映入視線。
我爬下樹,鑽進了墳墓,靜候他們的光臨。
「這里,就在這里!」
「照照看,不會有錯吧!」
「這不,墓碑上寫得清楚,那老頭子日進斗金,他女兒的墳里肯定有貨色!挖!」
「你到林子里望風,有動靜隨時通報;你把钁頭拿過來,不要弄出響聲。」
我的膽量因為他們的到來反而增大了,畢竟是同類,听到他們的聲音是何等親切,仿佛遇到朋友。但我不可能出來打招呼,他們會殺死我的。我又冷又餓,我擔心他們要來挖我的墳,但這種念頭一有,又打消了,我是個窮鬼,連棺材都是劣質的,更不用說財物了。田氏不可能給我穿金帶銀,生前看病的錢也舍不得出,死後能燒些紙錢與我受用就算不錯。
「拿鐵絲鉤鉤——是一個玉鐲子。」
「挖深些,我要進去看看!」
「小心中毒!」
「把面罩帶上。」
「這老家伙把一袋銀幣也扔進來了。金項鏈、耳墜子……」
「我們發財了,嘻嘻!」
「這東西來得快,又可以去快活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