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講話時飽含深情,腦海里呈現十二年前的畫面,像難忘的無聲電影,褪色的黑白照片,勾起無限而遙遠的思緒。
老尼姑被女兒的傳奇經歷深深吸引,那種傷感已被新鮮情節沖淡,身心的疲憊也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這麼說你是幸運的?」
「一點點而已。」
「你不曉得逃嗎?」
「我在等待時機。幾個月後,禿子把我當作一只馴養成功的雞,我每天的按部就班麻痹了他的警惕神經,于是解開了縛腳的繩子,在有限的空間與時間分些自由。在他充分信任我的前提下,有幾次短途外出,我報以了誠信,如時地回到了家,並有意識地體貼關懷他,他的潛意識里已有了真正的妻子,這是名不副實的捆綁夫妻。
「我的這顆不情願的人造衛星終于偏離了繞行軌道,禿子在收不到衛星信號的第一時間,發動全村自衛隊向四面八方展開對我的追捕。這是相當危險的時刻,我的不大靈活的手腳跨過一道道溝壑,按照預先察看的地形發瘋般飛奔。我不敢向後邊張望,我怕那一雙雙吃人的凶眼,一根根粗實的哭喪棒。喊叫聲在山邊回蕩,有幾次我停下腳步喘氣時,荊棘掛著衣服,會嚇得我尖叫,失腳栽在沆里,我幾乎暈了過去。追捕使我膽戰心驚,如果真被他們抓住,我怕是一個標準的神經病患者了。禿子的眼光像一道利劍刺穿我的心,家成了一個魔窟,無法想像一個被追回的女子還能頑強地活下來。我不住地祈禱,但情況仍舊危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眼楮突突地近乎呆痴。
「這時候,山林中緩緩駛出一列短軌煤車。我的眼楮亮了,一個勁地沖上去,抓住鐵皮,拼命爬。上邊的煤滾落在我頭上,衣服被鐵皮撕開了口,我的懸空的腳擱在車廂之間的橫接處。此時,我多麼希望火車加快速度,奔向前方。我越著急,越覺得車速太慢,我恨不得用我全身的氣力推動它快些兒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幾個自衛員發現我跳上了火車,加速尾隨。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爬上車,我急得差點跳下去,讓沉重的車從我弱小的身軀輾過。」
「你應當想辦法,不能坐以待斃。你不會呼救嗎?車頭車尾定有工作人員的。」老尼姑坐起身來出點子。
「爬車本來就是不對,他們不追責任倒好,哪會管這閑事?」
「那你怎麼辦?」
「所幸列車開到了一座高架橋,只見下邊是片荷花池,一條小船在荷葉中穿梭,船頭立著一個年青人,頭戴油斗笠,手捏一柄長叉,氣度非凡。我量他必是有義之人,萬般無賴時,只好踫踫運氣。我把眼一閉,縱身從十幾米高空跳下,口中大呼救命,這是逼出的膽量。我仿佛跳出了九天之外,如一顆重型炸彈在水面上開花。那漢子濺了一身的水,正要大罵,見是一女子,火氣消了大半,同憐之心頓生,將長叉伸向大口大口吞水的我,一把拽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