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聚集觀眾,煙花與爆竹齊鳴,哀樂與呼聲相應,我湊到水泥板縫里往外瞧,可是人山人海!像過節似的。一群群純樸的小學生排列成行,向我默哀,胸前系著白花;市民們踮起腳根,在警察的圍欄外翹首遠望,議論紛紛;幾個秀氣的女生高舉著我的遺像牌,走著一字步,純粹在表演與賣弄,臉上還掛著笑。這幫鳥人真是傻得無聊,盡拿我開心!
我不竟笑了,一個殺人犯值得他們這樣默哀與紀念嗎?是什麼喚起了他們的同情心?是死嗎?還是幕後有人操縱,故意演給人看的。
方方代表鎮政府沉重而深情地念了一段悼詞︰「鄉親們,陽陰同志確實復活過,並在災害中救過幾條性命,譽為活神仙,他的死而復生的傳奇人生,無法用科學依據去闡釋。也許受到神的昭示,他該回去了,神對他自有發落!當然,他也有過錯,我們不能以正常人的心態去看待他,去怨恨他,他的腦子或許在車禍中受了損傷,失去了控制力,才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怪事。正像一個精神失常的人一樣,我們無法去追究其殺人後所造成的刑事責任。畢竟他已經離我們遠去了,再大的怨恨也將化為泡影,過濾下的永遠是美好!因為他的心是善良的,是忠于人民的,我們今天來悼念他,來理解他,也是對他整個人生的肯定與同情,他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群眾鼓起了嘩嘩的掌聲,我卻听出了眼淚。我所做的一些事都是正義的,殺的人都是該殺的,只是我做得**些罷了,較之那些衣著道德外衣,心如禽獸的人而言,他們才是真正的禍害,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他們卻怡然自得地活在世間,還讓人尊崇,示為典範,可悲啊!世道可恨啊!叫我如何瞑目?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無數的人跟在周邊,快樂地奔跑、嘻戲、談笑,像參加一次盛大的慶典。是我無法適應這種現實,我必須躺進這種特制棺材,以免攪亂他們安寧的生活。
鋼筋水泥棺材平穩地落下,快樂的爆竹聲送走了勞累的人們,我默念起鑽地功,已無法穿破厚實的鐵牆,失靈了,像收不到信號的手機,垃圾一個。此時,我的靈魂如裊裊青煙,從棺縫里飄然而出!啊,墳堆大許多,上邊壓著一口大鐵鍋,墓碑卻未變,上邊字跡模糊,印證滄桑歲月。兩根紅燭忽閃在風中,轉瞬便熄滅了。
天上布滿厚重的烏雲,松樹們像殘兵敗將一樣七倒八歪,斷裂的,連根拔起的,彎腰低頭的,雖然積雪已經融化,但摧殘力仍在,樹腳下仍有小塊白雪,幾只鳥兒悲淒地叫,似在人語。
我穿過叢林,飄逸在亂墳嶺上空,蜿蜒山林一片,異常肅穆。陰風將我帶到了鎮上,透過輝煌燈光,只見洪運賓館大擺宴席。洪書記滿面春風,頻頻向大家示意,電視里播放著洪書記升任白嶺市副市長的新聞,洪書記在鏡頭前表決心,宴席上如雷的掌聲將畫面切換到了處死我的可怕鏡頭,那個忠于職守、說話極快帶甜味的女播音員稱這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兒,為老百姓除了一害,安定了民心。氣得我飛過去砸電視,到好,屏幕上現出麻點,沒了信號,女服務驚惶失措地探手在電視機後頭亂插,仍無濟于事!過一半會,那電視播出一段**大戰,鏡頭快速轉換,一會兒美女戲公狗,一會兒黑人干白妞,在場人無不掩面捂耳,以充正人君子。女服員想撥去插頭,又長得矮了些,想按按鈕,一時性急,找不到北,可把經理急壞了。洪書記倒是忍得住氣,臉上仍裝著笑,酒杯晃濕了蝴蝶結。
經理忙作解釋︰「不好意思,丟臉了,原是我家不懂事的小鬼,胡亂在房內撥弄DVD,弄出些婬穢錄像,干擾了視頻,攪得貴客食欲大減!來,我敬大家一杯,另送幾樣好菜,干!——失禮了,失禮了,諸位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