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蘭拉開帷帳,問道︰「洪圖呢?你將他挪哪里去了,我要為他洗身體呢?」
甜甜說︰「你昨晚哭了一夜,幾天沒合眼,不要把身體弄垮了,你去休息吧,讓你爺爺幫幫忙,你怎麼就不听話呢?」
蘭蘭哭泣地說︰「媽,你如何理解做女兒的悲情,我與洪圖相戀這麼久,抵住各方壓力,可是剛結婚幾天,就出現這個事兒,你叫我如何承受得住,我不想讓洪圖離開我,我要陪著他,替他洗浴,和他睡一塊,我太愛他了。媽,你是過來人,你就不替女兒想想嗎,你看看,這棺材我把它漆成玫瑰色——」
蘭蘭掀開棺材罩布,伏在棺材上,好像買了一套上等的家具。
「天啊,你不能這樣做,洪圖的亡靈怎能進入天堂,怎能與他的親人相見?」甜甜說,也揩著眼淚,「洪圖他不可能活過來!」
「不,他活在我心里!」
「但他是尸體,尸體會腐爛發臭的。」
我看不下去,勸道︰「你們別吵了。」
兩人停了嘴,蘭蘭像狗鼻子那般靈,徑投里間走,甜甜怕得厲害,我悄悄地說︰「你不要阻止她,愛在她心頭唱主角,她不會有事的。」
甜甜也小聲說︰「她看見洪圖的腿被啃吃過,露出了骨頭,她會發瘋的,洪圖死的時候,她還坐在洪圖床邊,陪他自話自說,還替他梳頭,告誡他不能瘦,要保留胖樣子,缺了一斤肉,她也心痛,她始終不去面對洪圖的死,我擔心啊!」
我說︰「你應當把事兒真相告訴她,隱瞞只能帶來更惡的後果。」
「可我沒想到她的反常之舉。」
偌大的尸體藏是藏不住的,只听蘭蘭坐在床沿說︰「洪圖哥,你怕冷嗎,是你自己願意到里間來睡的嗎?你裹得這樣嚴實干什麼?天很熱的,你看,我額上還冒汗珠呢,我模模你額頭,你受了寒呀,把我的熱度勻些到你身上吧。你看著我呀,你在想什麼?知道嗎,我給你買了一樣玫瑰色的家具,是專為你量身定做的,你可愛的胖,費去了我不少零花錢呢,我把家具做得特大特大,待會兒洗完澡,你就住里邊好嗎?我給你穿上最舒適的衣服,也是玫瑰色的,你一定喜歡。這些晚上,我老是睡不著,現在還睡不著,我怕你不在我身邊,所以不敢睡,我要看著你,怎麼了,你嘴里流口水了,我替你擦去,你想吃東西嗎?我想你是餓了,我這里有牛女乃,我喂幾勺,你也有好些天沒喝東西了,難道你像我一樣不感到餓嗎?哎呀,床單上怎麼來的血?讓我看看吧,你哪兒出血了?」
蘭蘭去扯洪圖的包裹毯,甜甜哭著拉住她的手,說︰「乖女兒,男人死後不喜女人看他的的,你既愛他就尊重他吧!」
蘭蘭瞪著甜甜︰「他是我丈夫,你管不住你老公,還干涉我老公的事兒嗎?放開我!」
「別在他身邊大嚷大叫的,死者需要安寧!」甜甜說著,手兒仍抓住蘭蘭的手,像抓著一顆定時炸彈,只要一放開,就會引發爆炸似的。
「你猥褻過他?」
「天啊,你怎麼會這般想。」
「這血哪來的,他一定受傷了。」
蘭蘭撕開裹毯,兩條殘缺的血骨腿顯了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他的腿呢?你吃了嗎?你嘴里也有血,一定是你吃了!」
蘭蘭指著甜甜,做出嚇人的動作與神情。
「是貓伢子啃吃的。」
「你在干什麼?」
「我在為柳媽祭墳,回來就這樣了。」
「你在騙我。你壞了我老公的相貌,我要從你腿上割下來償還他。」蘭蘭跑向櫥房,我抱住她,她奮力掙扎,咬我,掐我,但無濟于事。
我原以為依靠暴力可以制服她,那菜刀已在她眼前晃動,她的眼里全是血跡。她咬不動松脂油,便轉向咬她自己的手臂,血浸染而下,我驚呆了,用衣袖替她護住,她的牙齒沒有對衣袖留情,我只得松開她。她拿到了菜刀,便投自己腳下砍了一刀︰「我要剁死你!」
甜甜哭著去奪,那菜刀又向甜甜面門劈來,我拉開甜甜,菜刀剁在木柱上,卻拔不出。蘭蘭眼一閉,暈了過去,腿上一個深長口子,涌出鮮活的血。
甜甜眼望著我,說︰「她瘋了,真的瘋了,我可怎麼辦呀?」
我說︰「趁蘭蘭尚在昏迷之中,趕緊抱她到我的住處吧,只要她離開了這個環境,離開了洪圖的尸體,她會復原的。」
「我不敢抱她。」甜甜對蘭蘭有恐慌與陌生感。
我只得抱起蘭蘭,與甜甜離了洪家,徑奔香苑別墅。甜甜沒去我住的地方,而是在另一個單元樓停住腳,拿出了鑰匙。
我奇怪地問︰「你在香苑別墅也有房?」
甜甜說︰「是刁三名下的。這地方冷清,我本不想搬進來住的,但現在沒辦法,蘭蘭瘋成這樣,是該換個環境。」
她的樓房在一樓,距我住的不足五十米,能遙遙相望。我原
說捆住蘭蘭,把她關一段時間,但甜甜不同意,畢竟蘭蘭受了刀傷,又是自殘的,心理也存在創傷,做媽媽的不忍心折磨女兒。我待了一段時日,猛想起洪書記的尸體還沒有移除過。甜甜便說︰「你去處理洪書記的尸體時,正好可將洪圖的尸體一並處理掉,最好火化,亂墳嶺不能埋人,土葬只能到更遠的地方,我怕是無力去安葬了。」
我說︰「蘭蘭一旦醒來,問起洪圖尸體來,你如何答復她?」
「我不知道。但我不想讓蘭蘭再見尸體,我想我會開導她的,她已有好幾天沒休息好,暈一陣對她身體的復原有好處,我就在這兒看著她,你快去吧。」
既是在香苑別墅,我順路去了我的住處,我也住一樓,或許方方考慮到我年老體衰,不便爬樓,便要了一樓,一樓方便,卻比較陰暗,有大山壓頂之勢,這樓房連車庫帶頂尖房,有九層之高,住房層數不過七層,在暗黑的夜里,如一尊巨大的魔鬼。我進房的目的主要看看亞菲的遺像,她的相框里仍是一片空白,不過多了些黑點兒,像雪地里的雜碎腳印。我悵然若失,本想跟亞菲說幾句話的,但她無端消失了,我想不該帶她去驅鬼之地。
夜路上無有人蹤,我飛一般到得鎮政府大院,所幸沒有人來過,洪書記的尸體還躺在破棺材中,松散的土粒上有貓爪印,上邊還沾著幾根貓毛,挺新鮮的,難道綠眼濕貓又來過嗎?我探進樹洞中一瞧,只聞到臭味。既是洞中無底,不若將洪書記殘尸塞進洞中,倒可以堵了貓伢子的路徑。我抓住洪書記的腿骨,將他反翹著抵住洞口,洪書記的骨胳過寬,入洞有些困難,我劈了一根棺板,抵住尸體往下按,奇怪的是,我按下去,那尸體像不情願似的又回上來,下邊像有一股氣流往上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