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得入神,忽然听見風中飄過來一陣輕輕的笑聲,竟有些耳熟。
他循聲望去,只看見三個年輕的女子,正從那頭樹蔭下的小徑走過。這該是參加皇後娘娘壽誕晚宴的朝臣家眷罷。
忽然,他眼楮一直,那個穿淡藍衣服的女子,不是修竹嗎?
他一激動,就要振臂高呼,卻一忽而想到,這里可是皇宮。靈機一動,彎腰撿起一個小石子,朝著修竹的裙擺,射過去。
石子的力道正好,打在修竹的裙擺上,既讓她感覺到了,有沒有驚動其他人。修竹稍稍地回了一下頭,看見平川,卻依舊無事一般,繼續說笑著同她們朝前走。
平川有些納悶,卻又不甘心,一直盯著,快到拐角了,才看見修竹停下來,同另外兩人說了一句什麼,那兩人繼續朝前走了,修竹卻折了回來。
他知道,她一定,是為他回來的。
果然,修竹微笑著,走近他。
「你也被邀請了?」平川先開口說話︰「也難怪,久負盛名的才女,理應成為皇後娘娘的座上賓。」
修竹輕輕地搖頭道︰「是瓊雲郡主邀我來為皇後娘娘的壽宴彈琴的。」
「你?」平川有些意外︰「不是有歌伶嗎?」
在他心里,覺得非常不妥,修竹怎麼能,拋頭露面上宴席彈琴呢?她的身份,可比歌伶高到哪去了。
「這是皇後娘娘的意思麼?」平川悶聲道。如果真是皇後娘娘的主意,那可就太輕視人了,他陡然間感覺胸口堵得慌。
修竹搖頭道︰「瓊雲非要拉我來,她跟我一同表演,作重奏。」
原來瓊雲也一起上台的,听完修竹的解釋,平川臉色緩和多了。他輕輕地笑了一下,說︰「那我可就有機會恭听天籟之音了。」
「哪里,哪里,過獎了,」修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還是等听完了再評價吧。」
「不用听的,你的技藝肯定非同凡響。」平川這話,象是恭維,卻也發自內心,說得真心誠意。
修竹微笑著問︰「你最近,沒有再去隨安書齋了?」
平川內心怦然一動,修竹這話,難道,是想告訴他,她希望他去隨安書齋,她希望見到他,她一直在那里等著他?
他低聲道︰「才出征回來,還沒來得及去,」幽聲道︰「是要去的,早就想去了……」
「那里新到了一些好書,可以去看看的。」修竹說,眼楮里亮亮的,光影一閃而過。
她在約我?
平川出神地望著修竹深邃的眼楮,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引力,在攫取自己的靈魂。他穩了穩心神,問道︰「你剛才跟她們說什麼?」
修竹不解地瞪大了眼楮,隨即明白他是問剛才怎麼把那瓊雲姐妹支開的,她輕笑著逗他道︰「不告訴你……」
「可是,我很好奇呢。」他的聲音,也是出奇的溫柔。
「你猜啊……」她嬌俏的眼神望過來,帶著另一種風情,不同于往日的感覺,直令他心神蕩漾。
他笑了,搖搖頭。
她遲疑了一會,說︰「我跟她們說,我掉了一樣東西,回頭找找,讓她們先走……」她輕輕地捂住臉,有些羞怯︰「不該撒謊呢……」
不該撒謊,可是,她是為了他才撒謊,平川心里一熱,柔聲道︰「女孩子麼,一點無傷大雅的小謊,未必不是生活的點綴。」
聞言,她悠然一笑,依舊是沉靜的美麗。
寒蕊帶著北良一進門,劈頭就看見景嬤嬤正盤腿坐在榻上,邊上擺著針線笸籮,手里拿著磐斂的那件衣服。
「哎呀!」寒蕊一個箭步沖上去,從景嬤嬤手中搶過衣服,緊張地翻看起來,問道︰「你改了哪里?」
景嬤嬤正要張口回答,寒蕊又說了︰「早不改,晚不改,怎麼偏偏選了今天改?」
「公主啊,之前你不是一直老催我的麼?」景嬤嬤說︰「今天我看你到皇後娘娘那去了,這里正好沒什麼事,不久趕緊來改衣服。」
「嘿!」寒蕊懊惱地,一坐下來,撅起嘴,也不知道跟誰生氣。
「你到底是要改,還是不要改呢?」景嬤嬤問。
寒蕊還撅著嘴生悶氣。
紅玉說︰「她現在,當然是希望不改啦——」
「那你生個什麼氣,急個什麼勁啊,」景嬤嬤兩手一攤︰「我只拿了東西,剛擺好陣勢,還沒開張呢。」
「你沒改啊?」寒蕊又一下,跳起來,鼓起腮。
「哎喲,人都要被你嚇死去,」景嬤嬤模模胸口,出口長氣︰「公主啊,我還沒來得及動呢,你就沖進來,一驚一乍,我這條老命都嚇死一半了……」
寒蕊一听,大喜過望,一把抱住景嬤嬤,口里則亂喊著︰「世上最好就是你了,可千萬要長命百歲啊……」
「哎呀呀……」景嬤嬤又叫起來︰「我的祖宗啊,你身上怎麼是濕的?哎呀,你還抱我……」
寒蕊趕緊松開她,呲牙一笑︰「不好意思,我忘記了,呵呵,呵呵……」
景嬤嬤登時虎起了臉︰「你這是怎麼搞的?一身都濕了,頭發也……」
「噓!」寒蕊趕緊在嘴邊豎起食指,示意景嬤嬤不要高聲,然後故作神秘道︰「可是驚險了,等我換了衣服就告訴你……」
景嬤嬤一听,兩眼放光,趕緊起了身,拿出一身干淨衣服來,只想寒蕊換完了,好來听件新鮮的大事件,卻沒有留心,紅玉已經憋不住,在旁邊掩嘴偷笑了。
這個鬼精靈。北良也禁不住想笑,卻只能咬住嘴唇,拼命忍住。
寒蕊拿起衣服,一本正經地對北良說︰「喏,你到隔壁房間去換了衣服,在前廳等我。」
把房門一打開,一腳踏進前廳,寒蕊就叫起來︰「哎呀,你們看看,多合身,就好象是專門給他做的一樣……」
她走過來,把北良上下左右前後一打量,伸手一比劃,說︰「瞧瞧,瞧瞧!」
北良正洗耳準備恭听她要如何描繪這件衣服合身,卻不料寒蕊接下來抖出來這麼一句︰「想不讓人佩服都不行!我的決定就是英明啊,這麼聰明而及時的主意,除了我寒蕊,還有誰想得出?!」
話語一變,拐了個彎,就變成了表揚自己?!
北良忍不住在心里嘟嚷一句,這個丫頭,自我感覺也太良好了。
「你說是不是?」說話間,寒蕊的臉已經湊到了跟前,眼楮眨巴一下,甜得讓他心都發膩了,面上莫名其妙地一紅,只好支吾著回答︰「是……」
「一看你就是個老實人。」寒蕊不置可否地揚揚眉毛,深以為然,然後心滿意足地一轉身︰「我們走吧。」
北良不由得又是一愣,老實人?說老實話?說到底,還是表揚她自己啊。他愕然片刻,繼而啞然失笑。
這個公主,真是,有意思。
還沒走出明禧宮,景嬤嬤就趕了上來,亦步亦趨地問︰「什麼驚險的事啊?說了換了衣服就告訴我的……」
「等從皇後娘娘那里宴席散了再回來告訴你,現在趕不及了。」紅玉沖寒蕊擠擠眼,成心逗弄景嬤嬤。
寒蕊嗔怪地回了紅玉一眼,對景嬤嬤說︰「不是你想的那麼夸張,不就是我掉到池塘里去了……」她聳聳肩膀︰「嘻嘻,不然,怎麼會全身濕透?我要不這麼說,你還不會沒完沒了地數落我?什麼說了多少回了,就是不小心了……」
……景嬤嬤眼眸里獵奇的光彩須臾散去,她失望地注視著寒蕊,良久無言。
「好了,別怪我吊你的胃口,等我回來,就告訴你我是怎麼上岸的……」寒蕊笑道。
景嬤嬤忽然氣嘟嘟地說︰「再不用你告訴我了,我還不知道,那池塘沒有人高呢!」
一直站在一邊旁觀的北良再次抽抽地笑起來。
哈哈,哈哈,紅玉大聲地笑了起來,對寒蕊說︰「怎麼樣,想故技重施,是行不通的。」
寒蕊有些歉意地望著景嬤嬤。
景嬤嬤很不高興地站在那里,一聲不吭。
紅玉拽拽寒蕊的衣袖,低聲催促道︰「要晚了呢,你忘了,那份意外禮物,還要再親自去落實一下的……」
寒蕊又望望景嬤嬤,臉上浮現起討好的笑意。
「走吧!走吧!」景嬤嬤板著臉說話了︰「要是宴席散了你還沒有找到一個驚險的事情說給我听,我就跟你沒完……」脖子一揚,從鼻子里哼一聲出來,扭身進了屋子里。
「走吧,大赦了,」紅玉推一下寒蕊,望著緊閉的房門笑道︰「這個老嬤嬤,就是嘴硬!」
寒蕊悻悻地轉身,道︰「晚上我到那里找個驚險的事情說給她听……」
「哎呀,你怎麼這麼老實,她不過就是找個台階給自己下,等你晚上回來,說不定連這事她提都不會提了,這麼多年了,你還不了解她?」紅玉篤定地說,再一看寒蕊,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于是寬慰她道︰「急什麼呢,才下午呢,等到了晚上,說不定還真有一件驚險的事發生呢——」
寒蕊忽一下驚喜道︰「你已經有底了?」
「什麼呀,不就是車到山前必有路麼?!」紅玉滿不在乎地說。
寒蕊一肚子的希望都落了空,嘟嚷一句︰「你就是這樣……」
「兩位,你們不急,我可要先走了,」北良冷不丁插進來一句︰「說不準,平川等得不耐煩,已經先走了呢——」
呀!寒蕊一嚇,趕緊拖了紅玉,風風火火地奔向御花園。
光顧著安撫景嬤嬤,我竟然把平川給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