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愣。
「潤蘇,」皇後制止道︰「這可不是早段時間你心情不好,可以信口說說,如今是兩國外交,不能欺瞞,如果今天用這個理由回絕,等將來哪一天,你嫁了人,蒙古人可就有說辭了,」她對皇上說︰「還是想個別的借口,省得將來授人話柄,說我們中原皇室不義道。」
「沒有關系的,」潤蘇平靜地說︰「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發的誓言也是真的,我以後,不會嫁人了。」
皇上憐惜地望著潤蘇,半晌沒有說話。
唉,皇後嘆一聲,語重心長道︰「潤蘇,別沖動,再想想啊。」
潤蘇堅決地搖搖頭,對皇上說︰「父皇您就這麼說吧,別讓王子等久了……」
皇上頓了頓,終于離開。
虛驚一場,瑾貴妃腳都軟了,被潤蘇扶起來的時候,人還是飄著的。
「沒事了。」皇後安慰道。
瑾貴妃無力地點點頭。
「先回去休息一下,下午我再去看你。」皇後送瑾貴妃出門,又叮囑潤蘇道︰「你也放心,以後有關你的親事,除非你自己來說,否則不管是任何人,我都不應承。不嫁就不嫁,在宮里,我絕不讓你受委屈。」
潤蘇感激地點點頭。
注視著瑾貴妃母女倆遠去,皇後幽幽一聲長嘆︰「紅顏薄命,可憐的潤蘇啊,這麼漂亮又懂事——」
「母後,」寒蕊輕聲問︰「為什麼不勸她嫁人呢?」
「她被傷到底了,」皇後默然道︰「她的驕傲促使她做了這樣的選擇。」
「可是,將來,就沒有可能改變麼?」寒蕊想,自己那麼愛平川卻得不到,還不是一樣要接受現實,潤蘇為什麼不可以呢?
「她跟你不一樣,」皇後轉過來,深深地望了寒蕊一眼,低聲道︰「你要好好待她。」
「我會的。」寒蕊鄭重地承諾道。她會對潤蘇好的,不僅僅因為潤蘇受的傷,也不僅僅因為北良的緣故,而是,她現在已經明白,即便不是同母所生,潤蘇,也是她的妹妹。
寒蕊想了想,又說︰「我會勸她的。」
「不問我為什麼?」皇後揚起眉毛,探究地問。
「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可以了。」寒蕊微笑著回答︰「沒必要問,也不需要說穿啊。」
「你真的是懂事多了。」皇後輕輕地笑了一下︰「我一直擔心,你這麼象你父皇,會不會跟他一樣老是犯糊涂?」
「父皇?」寒蕊啞然失笑︰「他是有時候犯糊涂,不過,有你在,糊涂也沒有關系。因為你不糊涂啊。」
皇後一听,眼楮一瞪,寒蕊哈哈地笑了一聲︰「我夸您呢,也不行?!」
皇後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你父皇是個性情中人,當年立太子的時候,先皇就說了,開國皇帝要有霸氣,守成之君則要仁愛,他立你父皇,正是看中了他心性隨和寬厚,不指望他拓展疆土,只希望他登基之後不為難兄弟們,仁厚治國。先皇的考慮很有道理,卻忽略了你父皇其他的缺點,比如耳朵根子軟,沒有主見,容易起興,三分鐘熱度等等……」
皇後搖搖腦袋︰「你看看,有時候,哪里象個皇帝的樣子,這種事情都決斷不了……」
「不就是因為蒙古王子求婚嘛,已經照你的心意解決了,還生氣呢?」寒蕊撅起嘴︰「這些話,你不當面數落他,來跟我發牢***?!」
&nbs
p;「你父皇慣著你,你就偏著他,我這麼說,可不是一時之氣,今天這是一樁,那平日里,也鬧過笑話的,就說當年平川父親的死,不就是他心血來潮,要過一把打仗的癮,隔著千山萬水,幾道聖旨一頓瞎折騰,硬是葬送了一個好好的常勝將軍……」
寒蕊忽的一下愣住了。她忽然間,就想到了平川為什麼那麼排斥自己,原來他父親的死,不是什麼意外,而是父皇胡亂插手軍務。平川對此是有心結的,整個郭家,也是有怨氣的,所以難怪,對她這個公主的下嫁,會那麼的冷淡。她也忽然間明白,為什麼當時母親會那麼反對自己嫁給平川,大概也是因為出于這些方面的考慮吧。
一提到平川,看到寒蕊神色黯然,皇後也有些顧忌,默默地就住了口。
「你可別象你父皇,凡事不能由著性子,也要顧念到別人的感受。」皇後語重心長地望著寒蕊,又很安慰地說︰「不過,看見你現在的樣子,我倒是不擔心了。從前是糊涂,現在長大了。」
寒蕊輕輕一笑,想起什麼,問道︰「那母後,你既然有這麼多埋怨,為什麼不當面數落一下父皇呢,也好讓他警醒一下啊。」
「他是皇帝呢。」皇後回答。
寒蕊會錯了意︰「您是皇後,還怕他不成?」
「不是怕,是……」皇後遲疑了一下,說︰「我身為皇後,後宮不能干政。再說了,你父皇,畢竟是皇帝,他總是要面子的,哪怕他不對,人前人後,我還是必須維護他。」
母親,的確不是怕父親,寒蕊知道,這種感情,只能是愛。
她想了想,說︰「盡管這樣,可是,大家還是覺得,父皇很怕你……」
「哦,怎麼會有這樣的傳言?」皇後微微有些吃驚,思忖道︰「難道,是大臣們常因為皇上的某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來找我,最終是通過我而阻止了麼?」
「不是的,」寒蕊說︰「你別想那麼多了,我听到這種說法的來由呢,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皇後認真地盯著女兒。
「當年立儲的時候,太皇太後反對,說父皇性格懦弱,不適合當皇帝,先皇說,懦弱也沒什麼不好,怕老婆而已,王妃賢良,可以阻止他犯錯誤。」寒蕊笑道︰「母後,你別想開腦袋了,在你還是太子妃的時候,名聲就傳開了,跟現在沒什麼關系。」
皇後瞪了寒蕊一眼,臉色有些泛紅,低聲道︰「看來,我還是做得不夠好。」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寒蕊玩笑著,一拉母親︰「父皇要怕老婆,那是他自己的事,誰讓他老是犯錯誤呢!」她嘻嘻一笑︰「父皇有時候,就跟個孩子似的,是得有個人管……」
「他還好說,只要你不犯錯誤就行,小祖宗!」皇後提高了聲調︰「自己還是個小不點,居然說你父皇孩子似的?!」
「不說了,皇後娘娘,」寒蕊求饒︰「您不是要看我養的小鳥嗎?」俯身一揚手臂︰「這廂有請了——」
「潤蘇,」寒蕊湊過來,神神秘秘地說︰「元宵節我帶你去個好地方玩,你去嗎?」
潤蘇斜她一眼,還不是御花園,神神叨叨的干嘛。
寒蕊曬著牙齒一笑︰「街上。」
潤蘇眨眨眼楮,沒有領會。
「宮外!」寒蕊壓抑著聲音,卻壓抑不住興奮︰「你去麼?姐姐帶你去!」
潤蘇搖搖頭。
「是母後的特許,可以改裝,不得泄露行蹤,不得暴露身份。」寒蕊說︰「很刺激呢!」
潤蘇看著寒蕊一副向往的神情,還是搖搖頭。
「你從來都沒有出過宮呢,街上可好玩了,尤其是元宵節,花花綠綠,到處是燈,人也很多,還有假面,戴在臉上誰也認不出;還有玩雜耍的,到處轉;還有好多吃的。去年元宵鬧花燈,我跟紅玉,差不多在外面呆了一宿,回郭府的時候,天都快亮了……」寒蕊裂開嘴,本想傻笑兩聲,卻一下想起郭府,冷不丁就卒在那兒,胸口象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難過起來。
那夜,新婦的花燈,依舊寂寞,沒有平川相陪,她還是郭家的媳婦,可是如今,那都成了往事。
潤蘇瞟了她一眼,淡淡地問︰「既然是特許,誰護衛你?」
寒蕊收回思緒,有些瑟縮道︰「恩,恩,是北良……」
潤蘇嘴角一斜,一個無聲的笑,仿佛在說,我就知道。
「你不想看到北良是不是?」寒蕊小心地說︰「這些天我也在想,恩,你若是願意跟我一塊出去逛逛,我們可以換護衛,只要你開心就行——」
潤蘇定定地看了寒蕊一眼,漠然道︰「換就不必了,我去不去,到時候再說吧。」
「公主,您有沒有覺得,寒蕊公主回宮後,變得有些奇怪了?」晚秋看著潤蘇的臉色,很是小心地問。
潤蘇哼一聲︰「我還變得更怪了呢。」
晚秋一刺,不敢做聲了。的確,相比之下,潤蘇變化更大,從之前花蝴蝶一般到處穿變成了現在的冷美人,以前是鶯聲燕語,現在是愛理不理、冷言冷語。不過對晚秋來說,這樣的潤蘇還好伺候一些,因為她的脾氣,跟性情一樣,也變冷了。這樣晚秋可以少挨些罵,因為潤蘇不高興的時候,最多扭過身子去,不搭理她。
「怎麼不說了?」潤蘇面無表情。
晚秋斗膽道︰「您看寒蕊公主,您老是這麼冷冷的,她還老是這麼熱乎,好象不知道您不喜歡她……」
「誰說我不喜歡她?!」潤蘇冷笑一聲。
「我說錯話了。」晚秋訕訕道。
潤蘇抬起頭來,望向火盆,金黃色的火苗竄得很歡快,就象寒蕊的心,不畏懼她的冰冷,只想給她溫暖。
這一瞬間,她忽然決定,跟寒蕊去街市看花燈。
不為花燈,只為寒蕊。為了寒蕊,她有必要,去會會北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