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我已經給皇上建議了,」源妃的笑容很玩味︰「霍帥年紀大了,該回家頤養天年了……」
「皇上也這麼認為,所以,他問我,誰可為主帥的人選?你猜我怎麼回答的?」源妃的眼楮,笑意盎然地望過來,她輕輕地舒緩了一下衣袖,說︰「我跟皇上說,這當主帥的人,還非平川莫屬啊——」
平川垂下眼簾,心里尋思著,這麼快就把我推上去,好象不符合源妃一貫的作風啊,她絕不會輕易對一個人完全信任,也絕不會,把重任完全地交到這個還不能完全把握的人手中。今天的這番話,有鬼。
「平川……」源妃喊了一聲。
平川抬起頭來。
源妃微笑道︰「在想什麼呢?」
平川漠然道︰「我什麼也沒想。」
「為什麼?」源妃有些詫異︰「你不想當主帥?」
「想,可是,我知道,我當不了。」平川淡淡地說。
源妃望著他,費解地皺著眉︰「將軍如此不自信?」
平川輕嘆一聲︰「因為,娘娘,不信任我。」
源妃一刺,旋即笑道︰「平川,我早就知道,你是個非常聰明的人,那時候,我就常想,如果你能為我所用,那可真是如虎添翼啊。」
她的眼前,一閃,就掠過那天的情形︰
皇上頷首道︰「不錯,朕也認為,平川堪擔重任。」他沉吟道︰「霍帥已近六十耳順之年,常年征戰不休,是該休息一下了,要不,就提了他的帥印,讓平川……」
「又沒由頭,是否太過唐突?」源妃不動聲色地笑道︰「還是等一等,我估計,蒙古要公主的企圖沒有實現,還是會起兵的,到非打不可的時候,大軍要出征,再下易帥的聖旨也不遲啊。」
皇上思索片刻,點點頭。
只是一次刺殺磐義,哪能消除源妃所有的戒備?何況這次刺殺,並非沒有疑點。比如,平川怎麼知道,磐義會去歸真寺?又怎麼會那麼巧,在後山相遇?他可以用很多種方法結果磐義的性命,又為何獨獨采取見血的方式,是不是有些太蠢了點?
源妃是有很多想法的,平川,確實另她沒有完全可以掌控的把握。所以,主帥之位,她不能給他。
「我不信任你?」源妃笑了一下,既不肯定,也不否認。
「也怪我自己,欲速則不達呀。」平川謂然長嘆一聲。
源妃直起了身子,柔聲道︰「平川,你若是信得過我,就說說如何?」
平川望了源妃一眼,輕聲道︰「那日在宮外,踫到錢公公,說是奉了您的旨意,去歸真寺一趟,我一時好奇,多了句嘴,問他是否娘娘要去為皇上祈福。錢公公悄聲相告,是公主要去歸真寺。我就起了心,特意去歸真寺會她。」
特意去會寒蕊?他想干什麼?源妃抬起眼,警覺地望了平川一眼。
平川只當沒察覺,自顧自地往下說︰「娘娘有所不知,秀麗小產之後,我帶她去歸真寺散心,結果回來的當天晚上,就自縊了……後來我才听丫環說,在我取塵拂師父那里取藥的時候,她在歸真寺後山亭踫到寒蕊,說了一會話……」
源妃愣了一下,原來秀麗的死,還跟寒蕊有關系!平川定然是因為咽不下這口氣,去找寒蕊算帳的。
「她當年,死活要嫁給我,我從來都沒給過好臉給她,沒想到,把她趕出來後,她一刻不停地在害我,一丁點機會都不放過……」平川的聲音里,添了些恨意︰「她明明知道我喜歡修竹……」
源妃淡淡地
笑了一下,平川對李修竹,那可真是一個死心塌地啊。這,是她知道的。
「硬是用自己的權勢,把個我不喜歡的秀麗塞給我,我當然沒辦法抗拒,好在秀麗是個溫柔的女人,修竹也許了凌王爺,我也沒辦法,心想,認了吧……」平川忿然道︰「誰知道,看著我們好好過日子,她又不樂意了,我不過一時疏忽,那也沒想到秀麗會踫見她,結果,不知她怎麼說的,回來秀麗就尋了短見……」
得不到的,就毀滅掉。女人的愛情,大抵如此。源妃心里,其實已經猜到了**分。想來寒蕊,不是恐嚇就是要挾,或者說了些什麼刺痛了秀麗,才導致了那樣的結果。秀麗的柔弱,源妃是見識過的,要逼得她自殺,也不見得是什麼難事。
可是,源妃有些懷疑,寒蕊,會有那麼聰明麼?幾句話,逼死一個人?
正想著,平川又說話了,仿佛看透了源妃的內心︰「寒蕊雖然凶悍,卻不及潤蘇詭詐,我相信這些主意,都是從潤蘇那里出來的,她們成天粘在一起——」
源妃點點頭,深以為然。
「其實我開始,也不過是想找到寒蕊,把事情問清楚,再警告她一下,要她今後在我面前收斂一點,」平川說︰「所以那天,我先去了歸真寺,派隨從先去悄悄地告訴寒蕊,只說我要見她,因為並不想驚動別人。誰知她心里有鬼,硬是不肯來見。」平川看見,源妃悄然示意宮女過來,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宮女就無聲地下去了。
他不理會,繼續說︰「也是巧,我在半山亭等著,居然踫見了三殿下……」
終于說的正題了,源妃凝神起來細听。
「他說听佛理膩了,出來走走,然後就站在那里跟我閑扯起來,」平川忽然懊惱道︰「也是我糊涂,沒有想到後果,就起了心……」
源妃的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平川,試圖捕捉他臉上細微得不能再細微的變化。
「我看見殿下面朝山腳,背手站在亭子邊上,就陡然起念,」平川咽了一下口水,低聲道︰「他完全沒有防備,若是我從後面一推,他摔下去,不死也是個重傷!于是,我就走了過去——」
「這個時候,潤蘇叫著跑了過來,有刺客,我一嚇,就抽出了劍,然後潤蘇就沖過來抱住了我的腿,說我是刺客,磐義拔走了我身上的匕首來刺我,寒蕊也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罩了我就打,而後刺了我一刀——」平川默然道︰「後邊的事,您都知道了。」
源妃點點頭,心里卻一驚。如果平川說的是事實,那麼,這三個人,是早有預謀,合計好了套上個刺客的罪名,要結果平川啊。他們到底是為了給寒蕊出氣,還是,他們察覺到了我想拉攏平川?既然平川跟寒蕊勢如水火,不可能為他們所用,所以,也不會便宜我。必然,是要除去平川的。
寒蕊這斃命的一刀,很是夠狠啊。
三人同上,能殺就殺,殺不了,平川刺客的罪名因為兩個公主一個皇子的指正,絕對是逃月兌不了的,說到底了,也是個死字。這個主意,也有夠狠啊。
這到底,是他們中,誰出的主意?厲害啊,高明!
潤蘇?還是磐義?
源妃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好在自己反應快,不然,就著了他們的道。她冷笑一聲,就這三個小不點,想跟我斗,還女敕了點呢!
「我想,我是被他們算計了。」平川懊惱地說︰「該是從我叫人去約寒蕊,這三個人就盤算起了我,不然,約的寒蕊,來的怎麼會是磐義?潤蘇也跟在後面,一口咬定我是刺客!寒蕊那一刀,分明就是要結果了我的性命……」平川嘆一聲︰「馬失前蹄了,倒叫他們給害了。」
「他們害不了你,有我呢。」源妃篤定地一舒袖子,往後邊靠了靠。
平川的這番話,倒是合情合理,打消了她原先不少的疑慮。可是,源妃,畢竟不是簡單的人物。她一瞥,看見已經進來,在門邊站了好一陣子的宮女,問︰「他來了?」
宮女點點頭。
源妃一抬手指,錢公公進來了,源妃臉一沉,劈頭就是一句厲喝︰「我跟你說的話,你都當耳旁風啊?!」
錢公公一怔,傻了︰「娘娘……」
「跟你說,辦事要穩重,你這麼胡子一大把的年紀,還辦事不牢!」源妃沒好氣地說。
「我,沒有啊……」錢公公一頭霧水。
「我上回叫你去歸真寺的事,前腳出門,後腳你就給我走漏消息!」源妃瞪眼過去。
錢公公一驚,然後看一眼平川,無奈道︰「哎呀將軍,我看你是自己人,才跟你說的,你怎麼,反轉就到娘娘這來告狀,說我走漏風聲呢……」
源妃一拍桌子,低吼道︰「你別冤枉平川,他可沒告你的狀。」
錢公公一縮脖子,不說話了。
「娘娘您別怪他,都是我犯渾,如果不是我多事,也不會惹出這麼多的麻煩來……」平川趕緊打圓場,這個時候,他還是不能跟錢公公產生芥蒂的。
「我沒怪他告訴你,」源妃說︰「我只是生氣,我們之間不該相互猜忌,這些事要提前說了,就不會造成這麼被動的局面,」她一看錢公公,又生氣了︰「你看看,差點就要了平川的命,他要是出了事,我再到哪里去找個左膀右臂?!」
錢公公訕笑一下︰「不是沒出事嗎——」
源妃又瞪他一眼,須臾沒了脾氣,只說︰「你們兩個,做事都要三思,我們都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要被一些細節問題毀了。」一扭身,又對平川說︰「尤其是你,不要輕舉妄動,當心一著棋毀了全局。」
「我知道了,保證不會再有下次。」平川點點頭。
源妃復又轉向公公說︰「這次,你長個教訓,以後除了平川,不得透露任何事情。嘴緊點!」
宮女又悄然靠了過來。
源妃一斜眼,說︰「叫她們進來。」
平川暗暗一驚。
他直覺,來的是寒蕊和潤蘇。源妃這個精明的女人,果然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她剛才的一番說話,表面上是為了寬平川的心,實際上,暗地里,已經開始了更深的防備。在平川說話的同時,她也假設了一切都是不可信的,要以當面對質的形式,來突破平川的最後一道防線。
寒蕊她們的出現,意味著今夜,是他跟源妃的正式對絕。
過了關,便是完全信任;露出了破綻,他活不過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