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仇 四十三

作者 ︰ 老工農

四十三

東大泡子,冰凍已有半尺多厚,這里成了孩子們的樂園。河水清澈,冰面透明,從冰上可以看見水中游動的魚,孩子們追逐它,盡情地在冰上玩耍。馬向偉和吳殿才這些較大的孩子有冰滑子,套在一只腳上,用另只腳踹冰,速度很快。劉喜和三胖子有冰車,人坐在上面,兩手拄著冰 前進。還有的孩子在冰上打 兒,用細麻繩做的鞭子把冰 抽得溜溜轉。女孩子溜冰,幾個人扯在一起,或蹲或站,或斜或倒,在她們清掃出的冰道上滑動。偶有蹬冰滑子的人從她們這里穿過,孩子們發出陣陣驚叫般的歡呼聲。

馬金玲也跟著溜冰,她的眼楮總是往小石頭那邊看。小石頭沒有滑冰玩具,一個人在冰上站著,兩只手相互插在袖筒里,露出的地方凍得通紅。

自從小石頭搬進馬向勇的下屋,他失去了所有的伙伴,三胖子也回到劉喜那一邊。馬成林罵他是「帶犢子」,同住一個院子,不在一起玩兒,只有馬金玲給他一點兒同情的目光。

孟慧英嫁給劉仁,是想找個落腳之處,能夠有口飯吃。父母都已經老了,掙得工分兒不多,沒有能力養活她娘倆。

劉屯是孟慧英老母親的娘家,還有著對狐仙和故土的留戀。這幾年,雨水少了,不常澇,劉屯的日子變得好過,老母親支持女兒嫁到劉屯。另外,她知道劉仁的父母很正派,雖然窮,仍然挺直腰苦掙苦曳地過日子。劉仁小時候不惹是生非,是個本份的孩子,覺得他能讓孟慧英靠得住。

孟慧英也過上幾天好日子,漸漸地,劉仁孤僻個性顯露出來。把小石頭接過來後,兩人就開始爭吵。馬向勇又在中間攪合,還故意讓劉仁知道他偏向孟慧英,孟慧英在厭惡的同時又顯得無可奈何。

劉仁不願得罪馬向勇,找茬對孟慧英發火,為了釋放心中的積怨,他常常拿小石頭殺氣。孟慧英袒護失去父愛的兒子,和劉仁的矛盾越來越大,一件很小的事情,給他倆的分手伏下引線。

初秋,是茄子最多的季節,幾乎家家都吃茄子。劉仁吃茄子的方法最簡單,就是把茄子和茄子把一起放在秫米粥里 ,粥熟了,茄子也爛。他用茄子拌上自己做的大醬,再準備一頭大蒜,扒拉一口秫米飯,夾一口拌好的茄子,嚼一瓣兒大蒜,吃得順口、香甜。茄把上的皮有毛刺,劉仁也不舍得扔掉,拌在茄子里一同吃,說茄把上的皮有嚼頭。

那天,孟慧英心血來潮,想起石岩入獄前最愛吃的蒜茄子,打算做一盤兒讓劉仁嘗嘗,哄劉仁高興,也露一露自己的手藝。當她把一盤兒熱騰騰鮮女敕的蒜茄子端上飯桌時,被劉仁打翻在地。孟慧英在蒜茄子里放了姜,而習慣儉樸生活的劉仁不吃姜。孟慧英很委屈,她把淚水咽進肚里,用鐵鍬撮走地上的蒜茄子,又重新給劉仁把茄子 熟。從那時起,孟慧英就知道和劉仁過不長,只好往前將就。讓孟慧英無法忍受的是,劉仁嫌小石頭吃得多,察看孟慧英做飯用的米。孟慧英覺得和他過到頭了,領著小石頭回了娘家。

小南河從南岸決口,孟慧英的娘家受了水淹,父母的口糧不充足,每天都往大餅子里摻糠加菜。看到口袋里的玉米面直線往下降,孟慧英不忍心看著父母挨餓,領著兒子返回劉屯。

回到劉屯後,劉仁不讓孟慧英娘倆進門,走投無路的孟慧英只好到生產隊借宿。

孟慧英沒落上戶口,又和劉仁分了手,村里有權把她趕回娘家。吳有金和劉奇沒那麼做,是考慮孟慧英還年輕,村里光棍兒多,說不定她還會幫哪個老光棍兒成就一戶人家。孟慧英能夠留下來,還要歸功于馬向勇和賈鐵石,他倆在兩位隊長面前替孟慧英說了很多好話。

賈鐵石在女乃女乃活著時,見到過孟慧英,那時孟慧英還是個天真的孩子。幾經dongluan以後,再見面都覺得面生。孟慧英在劉仁家安後,賈鐵石才知道孟慧英是他的表妹。孟慧英和劉仁分了手,沒有好去處,賈鐵石想到自己該盡點兒親戚的情份,幾乎找遍村里說話有份量的人,求他們把孟慧英娘倆留下。

馬向勇自己也弄不明白,為啥把孟慧英看得那樣好?村里的任何人,馬向勇都覺得害眼,希望他們遭災受罪。他喜歡看別人笑話,從不憐憫窮苦人,唯有對孟慧英,好像表現出一些同情,也許他覺得孟慧英和故去的妻子有某種相同之處。看到孟慧英長睫毛下一雙愁怨的眼楮,馬向勇仿佛看到妻子的影子,那一雙絕望的淚眼使得他想起來就渾身發冷。

隨著時光的流逝,馬向勇對妻子的負罪感也在加深,他對長相和妻子相似的孟慧英友善一點兒,或許能減輕心靈上的愧疚。其實,馬向勇另有所圖。

要把孟慧英戶口落下,必須履行一定的手續,全村居民都得同意,還要蓋章摁手印。當然,劉曉明、喬瞎子、王顯財、劉笑言這些人沒有手印權,老逛摁不摁手印也不重要。

孟慧英來到劉屯後,人緣兒很好,村里人都願意接近她,再加上馬向勇和賈鐵石積極做村民的工作,同意落戶的白紙上摁滿了社員的紅手印。

孟慧英落下戶口後,最迫切的是找住處,馬向勇伸出援助之手,把自己的下屋收拾出來,接納了孟慧英母子倆。

孟慧英知道馬向勇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從馬向勇婬邪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在打自己的算盤。孟慧英有過被糟蹋的教訓,明知到馬向勇的下屋去住,跟掉入虎口差不多,但是她沒有其他出路,情願也好,不情願也好,她領著小石頭,提著不大的包裹搬進了四處漏風的下屋。

楊秀華一家也面臨落戶口的問題,前提是,楊秀華趕快出嫁,而且必須嫁到劉屯。

馬文找到賈半仙,求她說服楊家把大閨女嫁給馬向東。賈半仙沒說行不行,只問他︰「你有肖艷華陪著,管你兒子娶不娶媳婦干啥?」

賈半仙的話說到要害處,噎得馬文半天兒沒吭聲。她見馬文干瞪眼說不出話,心里偷著樂,又說︰「你家的事太亂,我不喜得管,你讓二姑娘去和楊家說吧!」

馬文想起老婆去世時,讓二姑娘哭十八包。二姑娘瞎叫喚一通,要走了好多糧食,如果讓她做媒人,說不定還要耍什麼手腕。對二姑娘還不能來硬的,她是老黑的老婆,得罪不起。馬文覺得還是求賈半仙保媒合算,受到奚落後,訕不搭地說︰「你三哥求你也不算白求,趕明兒我讓向東給你拎兩包槽子糕。」為了讓賈半仙賣力幫他辦成這件事,馬文套近乎︰「這點屁事兒,我不喜得求別人。還記得不?你小時候,三哥對你不錯。」

「放屁!」賈半仙拉下臉,轉身就走。馬文截住她,站在賈半仙面前。賈半仙用手撥馬榮︰「閃開,讓我回家!」

馬文踫了釘子,很不自在地放賈半仙離開。

第二天,馬向東提著二斤點心去了賈半仙家,賈半仙收下,當天就去了楊秀華家。沒進東屋,而是進西屋和李淑芝說起這件事。

賈半仙問李淑芝︰「你說楊家的大閨女咋樣?」

「挺不錯。」李淑芝說︰「在咱村,沒有能和她比的。」

「吳小蘭和她比,誰更好?」

賈半仙把李淑芝問得模不著頭腦,便說︰「人跟人怎比,她倆各有優點,依我看都不錯。」

賈半仙說︰「我看楊秀華比吳小蘭強。吳小蘭只不過念了幾天書,有點文化,認幾個破字,那玩意兒不頂大餅子,有啥用?知道的事還不如咱大老粗呢。楊秀華心靈手巧,看那席子編得,養活一家人。小閨女嘴還甜,姨長姑短的,把人哄得心里樂。」

李淑芝長長地「唉」了一聲,瞅著對門兒說︰「能娶到這樣一個媳婦,是馬家的福氣呀!」

賈半仙問李淑芝︰「你怎麼知道馬家能娶到楊秀華?」

李淑芝愣愣地看著賈半仙︰「怎麼,你問我?你不是來保媒嗎?」

賈半仙說︰「人家提著點心來求我,讓我來我就來唄,現在又不興買賣婚姻,我只是從中搭個橋,楊家不見得同意。」賈半仙笑了笑,又說︰「你也看得出,楊秀華是個要強的姑娘,她不會看中馬向東那個混小子。」

李淑芝陪著賈半仙笑,數落她︰「你這叫啥媒人?在你這就說不行,那媒還能保成?」

賈半仙從煙笸籮里裝滿一袋煙,向李淑芝要火,李淑芝笑著說︰「鳥槍換炮,你也用上長煙袋了。」賈半仙一本正經地說︰「咱先別說長煙袋,還是歸到正題上。你不是那種嚼舌頭的人,願意和你說實話。這個媒,我壓根兒就沒想給保成,讓楊秀華嫁給馬向東,就把這孩子給糟踐了,要說給你家劉強還差不多。」

李淑芝不再說話,又在為劉強的婚事發愁。

兒子不小了,像他這樣大的小伙子不是把媳婦娶近家就是訂了親,而劉強和吳小蘭不成不散,不知哪天是個頭,也不知結果咋樣。時間不等人,年齡一大,兩個人都得耽誤。

賈半仙說︰「你不用指望吳小蘭嫁過來,她那個爹是個木頭疙瘩,死腦瓜骨。吳小蘭又擰不過她爹,自己的事不能做主。你也知道,我這個半仙不是裝的,看不透前後一百年,眼模前兒的事我還能知曉。也不怕你傷心,劉強和吳小蘭白鬧哄,到頭來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賈半仙見李淑芝又要揉眼楮,她說︰「你也不用急,其實好媳婦就在你家東屋。」看到李淑芝停下手發呆,她對著李淑芝的耳朵小聲說︰「這可不是瞎掰,老仙兒也沒告訴我,我是看出來的,楊秀華對劉強挺有那個意思。」她見李淑芝仍然糊涂,又說︰「你這當媽的太粗心了,沒見楊秀華對劉強那種神情?得了,先不和你說太多,我去東屋完成我的保媒任務,不管怎麼著,要對得住那二斤槽子糕。」

楊敬祖到隊里出工,楊秀華在屋地上編席子,為了不讓葦刺劃破手,她的拇指和食指都包著舊布。原來是在院子里編的,天氣冷,挪到屋里,整個屋地都被葦草佔據,顯得非常狹窄。賈半仙斜著身子栽到熱炕上,楊敬祖的老婆把火盆推到賈半仙面前。賈半仙沒月兌鞋,盤腿坐在楊家女人身邊。

賈半仙拿出長煙袋,楊家沒旱煙,她只好把煙袋鍋搭在火盆上。

她的問話很特別︰「你家啥成份?」

突如其來的話,問得楊家女人目瞪口呆。從她知道的情況看,這個女人不是干部,也不是專搞斗爭的工作組,還喜歡搞些迷信活動。楊家女人在心里問︰「這和成份沒啥關系呀!她調查成份干什麼?」

楊家女人吞吞吐吐︰「中農,中農唄,對,中農。」

賈半仙裝得挺嚴肅︰「中農可有上中農,不知你們關里怎樣叫,我們這管上中農叫大尾巴中農,也叫富裕中農。對門兒劉強家就是富裕中農,和中農的待遇不一樣。

楊家女人趕忙說︰「嘛富裕中農,我們家以前不富裕。「

賈半仙把目光投向正在編席的楊秀華,楊秀華對剛才的談話好像很注意,編席子的手停了幾停。

賈半仙問︰「這閨女多大了?」

楊秀華沒吭聲,她母親替她回答︰「剛十八,是虛歲,生日還小,不太會說話。」

賈半仙笑了笑︰「別這樣說,這閨女嘴挺甜,村里人都喜歡她。這不,被人相中了,托我當介紹人。」

楊秀華似乎對嫁人的事沒多大興趣,她沒抬頭,沒吭聲,手里的活計也沒停。楊家女人問︰「求你保媒的是哪家,他家小子多大了?」

「哎,我一說你們就知道,馬文家。他家就那麼一個小子,叫馬向東,比你閨女稍大點兒,年齡挺般配。家里嘛,人口少,只有個妹妹吃閑飯,在村里是數得著的人家。」

楊秀華編席的手慢下來,驚異地看看賈半仙,又看看母親,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臉色變得很難看。

楊家女人說︰「我們來的時間短,互相都不了解,婚姻是人生大事,不能立馬就定下來。你看這樣行不行?給馬家過個話,先讓兩個孩子認識一下,看看脾氣秉性,如果合得來,咱們再商量。」

「我不見!」楊秀華從席子上站起身,用力拍打身上的草屑,果斷地說︰「這個事我自己做主,我不想和他認識。」

楊家女人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她斥責女兒︰「別人來風,說話大聲嚎氣的,沒有禮貌。小孩子見識少,嘛事兒也得听听大人的意見。」

賈半仙沒有怪楊秀華的不禮貌沖撞,笑著說︰「我只是給你們兩家過個話,也不圖啥好處,兩家人我都見了,話也說了,成不成在你們。」她又說︰「我挺贊成這個閨女,有股 勁兒,不像吳隊長那個丫頭,她爹說啥就是啥,最終毀了自己。」

楊秀華知道吳小蘭和劉強的關系,也知道他倆之間好像有道難以逾越的屏障。她的腦海里出現一連串的問號︰「賈半仙為啥在這種場合把這個事提出來,她對吳小蘭有成見?還是鼓勵我自己選擇婚姻?如果是這樣,她為啥上門給馬向東保媒呢?」

楊家女人坐在炕上不說話,她知道女兒的脾氣,女兒要做的事,準去做,女兒不想做的事,十頭牛也別想拉動。楊家女人想︰「馬文作風不正,霸著有夫之婦,讓村里人說三道四。這年頭,也不興那些老講究,目光都變得很實際,有點勢力的人喜歡沾花惹草,都是女人下賤。他家成份好,在村里不吃虧,日子過得很富足。听說馬向東那小子有點混,愛摳歪理,只要沒劣跡,也就湊合。他的相貌差一些,長相好壞又咋樣?不當飯吃。工分兒不少掙就行,按理說嫁到這樣的人家虧不了。」

楊秀華坐回席子上,又麻利地編著席子,葦條在她面前甩動,像逆境中的生命在掙扎。

賈半仙故意找話︰「看這姑娘又俊俏,又靈巧,誰家娶上這麼個媳婦,那是前世修來的。這樣好的閨女,真得找個配得上的人,不能挖到筐里就是菜。」

楊秀華不吭聲,她的母親說︰「我們是外地人,能在這落下腳就不錯了,嘛事也不能齊全。女孩子找婆家,哪有十全十美的?差不多就行。」

賈半仙說︰「你說得對,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有一得必有一失,想在村里落戶,就得把姑娘嫁到村里。別看蘭書記辦事先緊後松,大隊訂的規矩誰也改不了。」她用煙袋敲著火盆,震得火星在灰上跳動,又說︰「大姑娘嫁人,各人的想法不同,有人圖男家有勢力,有人圖彩禮,大多數人看重成份。成份是人的標志,和官位一樣明顯。還有人看人品,覺得品行好的能靠住,瞅著也舒心。也有人玩兒洋招,重感情,我看這個挺好,能隨自己的心意。要說人品相貌,你家對門兒的劉強數第一,一百個馬向東也比不了。但是,他家是上中農,連當兵都不夠資格。不瞞你說,他爹以前是教書的,在學校還挨過整,肯定有問題。馬向東的人樣子明顯在那,好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家是貧農,祖輩扛活,成份呱呱叫。他爹在外面找女人,也不能全賴他,母狗不調 ,公狗也不會上前。不是我背後說,那個肖艷華也不是好鳥。馬文沒老婆,難免沾點兒葷腥,他要娶了兒媳婦,就不會在外面胡扯,再那樣,還不如在家耍掏耙。」

不知是賈半仙說走了嘴,還是故意罵馬文,誰听了這話,還願意把閨女嫁到他家?看來,賈半仙要白吃馬向東送去的二斤槽子糕。

楊秀華停了手中的活計,疑惑地看著這個被馬家請來的媒婆。

楊家女人把嘴湊到賈半仙耳邊,小聲問︰「這劉強好像有對象,是吳隊長的閨女吧?我見過,長得挺不錯,只是臉色不太好。沒見她來過劉家,有什麼岔頭吧?」

「咳,這也用不著遮遮蓋蓋的,村里人都知道。去年冬天,兩人鑽過大草垛,馬向勇說他倆干了那種事,說得挺難听,我看他是胡咧咧。兩個青年人,只不過在一起說說話,近乎免不了,不會出格。要干那種事,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我也嚇唬過吳有金,說他閨女肚子要大,那是胡謅八咧,看著氣不平。還有一件事發生在你們來之前,劉強和吳小蘭在吳有金門前摟著,親密得像一個人。天上下著雨,兩個人成了落湯雞,讓人看著挺揪心。吳有金沒情沒義,一棒子打散鴛鴦,吳小蘭被她爹看在家里,再想見面可就難了。」

楊家女人好像對劉強和吳小蘭的事有了興趣,她又問︰「都到這個份兒上了,吳隊長為嘛還要拆散他們,劉強有前科嗎?」

賈半仙說︰「村里人都叫我半仙,靈不靈先排除在外,說話得講良心。要說劉強這小伙子的品行,誰也說不出啥,他給村里做了不少好事,有良心的人沒有說他壞的。他家的人你們也看到了,那李淑芝是個老好人,在村里沒得罪過誰,老兩口子心腸都很熱,喜歡幫助別人。咳,叨咕這些沒有用,這劉強純屬是浪費感情,他要能娶到吳小蘭,我賈半仙馬上改姓,倒著走出劉屯。」

楊家女人說︰「吳隊長有點過份,這樣會耽誤自己閨女的。」

楊秀華坐得有些腿酸,直起腰伸伸腿,對母親說︰「媽,和孫嬸兒說點兒別的吧,管人家的事干什麼?」

賈半仙笑了笑說︰「看見沒,不愛听了,我知道這閨女心里琢磨啥。我該走了,也不知我這媒人能不能當成?這樣吧,我把話說完,你家大閨女不嫁給劉屯的小伙兒,你楊家就別想在劉屯落戶。馬家在劉屯說話有份量,馬向東還是吳隊長的外甥,親親相護。吳有金不表態,大隊就不給開準遷證,你家的戶口就起不來,更別說落戶了。嫁給馬向東,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何去何從,你們自己掂量辦吧!我先不給馬文回話,你們多考慮幾天。孟慧英落了戶,最終是吳有金拍的板,馬向勇沒少跑,還讓出下屋給孟慧英,鬼知道這個瘸子想干啥?」

賈半仙離開了楊秀華家,又想和孟慧英說說話,剛走幾步,猶豫起來,扭轉身,自言自語︰「天不早了,回去給爺們做飯吧!」

孟慧英搬進馬向勇的下屋,正是隆冬季節,新搭的火炕還沒有燒干,炕中間熱乎一小條兒,炕里和炕邊還都冰凍著。她只有一床鋪蓋,蓋嚴了小石頭就遮不住自己。下屋沒窗戶,只有一尺見方的一個洞,用秫秸把子堵著,不嚴實,進不了陽光,進得了寒風。沒有門,掛條麻袋簾子。孟慧英怕夜間有人闖進來,她用木棍把柴捆頂在門口。

孟慧英從劉仁那分得她和小石頭的口糧,怕糟損,堆在火炕旁邊。耗子從土牆上打了洞,進屋偷吃糧食,她每晚還得起來攆耗子。

對待孟慧英,馬向勇顯得很和善,他幫孟慧英抹好了鍋台,還讓孟慧英燒他家的柴禾,把母子倆安頓好,他提出一個他認為非常簡單又合情合理的要求,讓孟慧英陪陪他。

馬向勇的這個要求,完全在孟慧英的預料之中,她得罪不起這個陰險的瘸子,只好用婉言拒絕︰「你看這屋里,冷得像冰窖,哪有心思做那種事。等過了年,春暖花開,我再伺候你。」

從搬來那天起,孟慧英時時防範馬向勇的騷擾,她不想在這個下屋住下去,數九寒天,沒有可住的地方,只好一天一天地數日子,一旦開春,她就立刻蓋房子。

孟慧英落上戶口,已經是劉屯的正式社員,荒地多得很,她可以在村頭墊房基。甸子上有柳樹,吳有金和劉奇同意讓她伐一些做檁子,又有劉強等一幫熱心青年,蓋兩間土房不成問題。有了立腳之地,安心過日子,把小石頭拉扯大。或許哪一天,石岩能從監獄出來,就成了完整的一家人。

她去過石岩服刑的監獄,那是在三年困難時期,怕影響兒子,沒帶小石頭。

接見室里,孟慧英苦苦相求,石岩就是不見。石岩托獄警轉話,讓孟慧英和兒子永遠忘掉他。孟慧英透過鐵窗,看見石岩用一條腿艱難地移動,也看到石岩拄著雙拐擦眼楮。她忍不住哭,把淚水撒在高牆之外。

今年初,孟慧英又去了監獄,被告知,石岩轉到另一個laogai農場,只知道很遠,不知道具體的地方。孟慧英懷著不甘破滅的希望又一次改嫁,並想努力呵護兒子。可是劉仁容不得她,只好暫居馬向勇的下屋。

馬向勇知道孟慧英看不上他,用天冷做盾牌。但是,對孟慧英的拒絕,他沒把惱怒表現出來,而是假惺惺地笑了笑,心里惡狠狠地說︰「小娘們兒,我知道你會來這一手。等到明年開春?開春你該搬走了!糊弄別人行,別拿我當二百五。我和你無親無故,憑什麼騰出下屋讓你住?就是看你還有幾分姿色。」

一周後的中午,馬向勇趁孟慧英沒來得及堵上房門,他闖進屋里,恬不知恥地讓孟慧英陪他做那種事。孟慧英往外推他,被馬向勇順勢抱住。孟慧英悲聲哀求,哪知馬向勇不是听到哀求會心軟的那種人,而且更加肆無忌憚,不管孟慧英怎樣掙扎,用力拽斷孟慧英的褲帶。情急之下的孟慧英不知哪來的勇氣,把馬向勇推個後兒,隨後大聲喝喊︰「你給我滾出去!」

馬向勇從地上爬起來,臉上的贅肉不停地哆嗦。

孟慧英兩只手顫抖,慌亂地接上褲帶,低著頭,不敢看馬向勇。

馬向勇晃著身子湊到孟慧英跟前,用手指著她的鼻子嘶叫︰「你讓誰滾?你給我滾!這是我家,你給我搬出去!我憑什麼讓你住在這,你心里應該明白!」

孟慧英呆靠在冰涼的土牆上,臉變得慘白,無力說出違抗的話,連護住褲帶的手都顯得無力。

馬向勇拽孟慧英的胳膊,嘴幾乎貼到她的臉上,口臭氣讓孟慧英一陣惡心。馬向勇說︰「別裝蒜了,你嫁了也不是一家兩家,早不是什麼正經貨!我知道劉仁伺候不了你,你才搬出來,來吧,我保證比劉仁強。」

受到污辱的孟慧英氣得說不出話,想伸手給這個賴皮一個嘴巴子,但是她不敢,她知道鬧翻以後將意味著什麼。憑馬向勇的勢力和陰損,會把她被攆出這個冰冷的下屋,連劉屯也呆不了。

孟慧英拼命地護住自己的褲帶,她不知這樣的堅持能多久。

馬向勇覺得孟慧英被降服,一只手抓著她的胳膊,另只手伸向她的腰間。

院里的腳步聲幫助了孟慧英,她推開馬向勇,流著淚說︰「今天小石頭上半天課,說不定要回來,你放過我,有機會我一定從你。」

馬向勇松了手,氣急敗壞地對孟慧英說︰「少跟我玩兒花piyan子,你那點兒心眼都在我心里裝著。告訴你,哪天我還來!」

馬向勇走後,孟慧英站在牆角放聲大哭。孤立無助的女人,想用哭聲喚醒上帝。

她在哭獄中的丈夫,哭丈夫被監押的時間太長;她在哭年幼的兒子,哭兒子成長的太慢;她哭自己的命運,命運為啥讓她走到這一步?她想到死,但是死不起,兒子沒人管,必須堅持活下去。

小石頭放學回家,看見母親站著痛哭,斷定被人欺負。他攥緊小拳頭,牙齒咬得「咯咯」響。

馬成林進家找飯吃,揭開鍋,里面啥也沒有。馬金玲趕忙燒火做秫米飯,馬成林等不及,上街找父親,被劉佔山踫見,拽住他,大聲問︰「是不是找你爹?」馬成林煩劉佔山,沒好氣地說︰「我願意找,你管不著!」劉佔山指著他家的下屋︰「你爹在下屋干那個呢。」然後對馬成林做了一個下流動作,扭轉身揚長而去。

劉佔山從弟弟嘴中得知吳、馬兩家對他家的pohai,便對馬向勇在內的馬家人恨之入骨。今天讓馬成林去下屋找他爹,就是想看到馬向勇丟丑。

從孟慧英離開劉仁家那天起,馬成林就听人說孟慧英要當他的後媽,便開始用敵視的目光對待孟慧英娘倆。讓劉佔山一攛掇,這個少年壓不住心頭的怒火,他推開門簾,指著痛哭流涕的孟慧英大聲喊︰「哭啥哭?不要臉的狐狸精,gouyin野漢子!我爹呢?」

挨了罵的孟慧英一陣心悸,感到氣短,用手扶住牆,勉強支撐住。

馬成林剛要轉身,被小石頭掐住脖子。小石頭一聲不吭,把全身的力量都用在兩只手上。

孟慧英突然醒過神兒,撲過去掰兒子的手,掰不動。她哭著給兒子一個嘴巴子,打得狠,小石頭的半邊臉腫起。

小石頭仍然不松手,他的兩只眼干瞪著,沒有淚,腫起的臉蓋住半只眼。

馬成林身子往下癱,口吐白沫,翻起了白眼兒。

孟慧英意識到兒子要闖大禍,拽住兒子的手腕,用力往兩邊分,拽不開,她摳兒子的手指。小石頭的手指劃出血,仍然合在一起。快急瘋的孟慧英用嘴咬兒子,無濟于事。小石頭兩只手像鐵鉗一樣,緊緊地掐住馬成林。

孟慧英哭喊著向鄰居求救︰「小石頭瘋了,來人幫幫我吧,別出人命啊!」

馬金玲第一個趕到,幫孟慧英解開小石頭的手。馬成林癱倒在地上。過一會兒,他才喘上氣,被馬金玲扶回自家的屋里。

小石頭靠立在土牆上,眼楮發直,兩臂垂著,任憑母親發落。

孟慧英不忍心再打兒子,只是悲愴地哭嚎︰「兒子,咱娘倆可咋活呀!……」

小石頭也不知該咋活,仍然發直地看著屋外,也許只有這樣,才能給母親一些安慰。

小石頭和馬成林打架,馬向勇不知道,他從下屋出來,徑直去了劉仁家。

劉仁的中午飯是大餅子炖白菜,一鍋出,端到桌上熱氣騰騰。見馬向勇坐在飯桌旁不想走,他虛讓馬向勇吃飯,馬向勇沒客氣,三兩口吞掉一個大餅子。劉仁飯沒吃完,馬文進了屋,剛沾炕沿,就急著說︰「這個賈半仙干得什麼屁事兒?求她去保媒,二斤槽子糕收下了,連個準信兒都沒透出來。」

馬向勇遭到孟慧英拒絕,心里即惱怒又癢痛,說話的口氣也不同往常︰「別指望賈半仙那棵樹吊死人,她整天裝神弄鬼,沒什麼本事,那二斤槽子糕就當喂狗了!你自己去找楊敬祖,問他還想不想在劉屯呆?」

劉仁撂下筷子,用手背擦了擦嘴,看了看馬文,又看了看馬向勇,低聲說︰「自古以來,沒听說誰跟人家要姑娘,除非是胡子搶婚。三叔自己去,說得好是好事,說不好還不把事情搞砸了?好歹得找個媒人。」

馬文說︰「楊家是外地人,在這沒有親戚朋友,哪有說上話的人?你大哥劉奇說話有份量,楊家也肯听,屁事兒整的,我懼他那 脾氣,這樣的事我不敢求他。要不你幫我過個話,這屁事兒能辦成,我不會虧待你。」

劉仁搖著頭說︰「我也搬不動他。」見馬文大瞪著眼,劉仁解釋︰「楊家是投奔我大哥來的,會听我大哥的話,憑我大哥的為人,拿不準的事,他不會讓楊家去做。」

馬向勇在劉仁面前晃,幫劉仁晃出權宜之計,對馬文說︰「讓馬榮老叔去,也比你去說合適,他雖然是叔叔,但不在一起過,做媒人沒說的。」

馬文搖搖頭︰「我看不行,馬榮比我還能耍粗,我怕楊家娘倆接受不了。」

馬向勇有一個大餅子墊底,又經過搖晃,把心里的怨憤壓下一多半,頭腦也變得聰明,計謀又多了起來,他沉著臉說︰「我老叔去當媒人,不見楊家母女,直接找當家的,給楊敬祖施加壓力,讓他主動把閨女送上門兒。」

馬文和劉仁都同意馬向勇的辦法。

下午,社員們到堤下去平樹,楊敬祖也在其中,馬榮把他叫到葦垛下,瞪著眼問︰「楊大哥,賈半仙去了你家,你知道不知道?」

楊敬祖從老婆嘴里知道了賈半仙保媒的事,也知道女兒堅決不同意,可是馬家得罪不起,這讓他非常為難。馬榮問起這件事,他吞吞吐吐地說︰「嘛事?賈半仙做嘛?我,我不曉得。」

「你看看你的老婆,這麼大的事也不跟你說,媽啦巴,你這爺們當得太窩囊。」馬榮喘著粗氣說︰「這麼回事,我三哥讓賈半仙去保媒,還給了她二斤槽子糕,賈半仙把事情辦的禿露反瘴的,也沒弄出個雞無貓有。現在不用她了,我當媒人。你也看到馬向東,一品人才,十里八村的小伙兒比一比,哪個也不行。像羊羔子、劉強那些玩意兒,兩個加一起也不如他一個。他家條件好,三口人兩個是勞力,那個丫頭早晚得嫁人,她一走家里更清淨,這樣的家庭你沒處找。還有,我三哥是貧農,媽啦巴,里外三新的貧農,把你閨女嫁過去,那就是燒高香了。」

盡管馬榮把馬向東說得如何好,楊敬祖並不覺得把閨女嫁過去就是燒高香。他對馬文、馬向東沒有好感,更不願和馬文做親家。但是他不敢得罪馬榮,只好說︰「我這當爹的不能嘛事都管,孩子的事讓她自己說了算,她相中馬向東,我一百個同意,她要看不中,我也沒辦法。」

听了楊敬祖的話,馬榮有點不順耳︰「你這說得是什麼話?自古以來,兒女的婚事都是父母做主,讓她自己瞎搞,那不亂了套?媽啦巴,你給我弄句實話,你到底願意不願意。」

楊敬祖說︰「這樣吧,婚姻大事也不能一句話就訂下來,我回去做做我閨女的工作,如果她同意,我嘛說的也沒有。」

馬榮極不耐煩說︰「媽啦巴,屁點兒小事,非得整得拖泥帶水。行了,你還得去干活,沒時間和你說太多的。你早點兒給我個信兒,媽啦巴,別讓我們傻等著。」

雖然馬榮做媒人的方式粗魯,作用可不小,讓楊家人幾天都睡不好覺。楊敬祖夫妻處于兩難之中,他倆明知女兒不會接受這門親事,也知道吳、馬兩家在村里的勢力,楊家想在村里站住腳,很多事情都得依賴人家,最起碼落戶的大權就掌握在吳有金手里。

陽歷年將近,村里的女人們都在做新鞋,楊秀華也不例外。她在自家的火盆邊默默地納著鞋底,輕輕哼著思鄉的曲調。她母親利用這個機會做她的思想工作︰「你是家里頭大的,多為家里想想,馬向東是差了點兒,將就一下也就過去了。如果你硬是不干,咱家還得出去逃荒,那種日子你也經過了,多難哪!想起來就發抖。」楊家女人見閨女不抬頭,她又說︰「听媽的話,嘛事不能依著自己的性子。女人嘛,活著就是難,強不得,該低頭時就得低頭。孟慧英夠剛強的,她不還得棲在馬向勇的下屋?村里都知道馬向勇的為人,沒辦法,也得在那住。」

楊秀華停了手中的活,抬頭看著母親,眼里掉出兩顆淚。她堅定地對母親說︰「媽,您不要說了,我知道家里很難,但是,我們都能挺過去,讓我違心地嫁人,你就死了這份心吧!孟慧英是孟慧英,我是我,不要逼我了!」

楊家女人勸不動閨女,唉聲嘆氣,為這個家的前程發愁。

孟慧英過得提心吊膽,馬向勇沒放棄對她的糾纏。

這一天,並不是很冷,沒有風,太陽把光線全部投射到大地上,孩子們都在學校忙于考試,馬向勇的院子里很清靜。

孟慧英在家里糊袼褙,屋里冷,糊成的袼褙結成冰,她把袼褙鋪在炕頭兒上,那地方挺熱乎。

馬向勇搖晃著身子進了屋,見孟慧英坐在炕上,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厲聲問︰「院里只有你和我,今天你還有啥話說?」

孟慧英抬起頭,驚恐地看著馬向勇。

馬向勇臉上的贅肉揪扭在一起,像黃鼠狼見到小雞,即緊張,又狂妄。

孟慧英往炕里挪,低聲說︰「別,別這樣,你看我兩手都是糨子,炕上又是沒干的破布袼褙,這大冷天……」

馬向勇壓低聲音︰「把手擦了!」

孟慧英哀求︰「你先饒了我,過幾天再說吧!」

馬向勇惡狠狠地說︰「我就知道你今天會說這句話,讓我等,等到開春你就搬走。想耍戲我,白住我的下屋,這世上沒有那種便宜事。」說著,撿起一塊破布扔給孟慧英,低聲喝吼︰「把手擦了!」

孟慧英沒擦手,而是用破布擦眼淚。

馬向勇撲上炕,把孟慧英搬倒,用命令的口氣說︰「我不動手,你自己把褲子月兌了!」

逼急的孟慧英顧不了太多,她翻起身,用沾滿糨子的手把馬向勇推下炕。

馬向勇栽到地下,用手往下抹前襟上的糨糊。強忍住怒火和欲火,一臉奸笑地說︰「我要動手,算是欺負你,你自己月兌吧。」馬向勇雖然這樣說,還是伸出手拽孟慧英的褲角。

孟慧英沒動手,甚至連眼皮都不動,如果沒有呼吸,她就是一具攢縮的死尸。

馬向勇著了急︰「你快點月兌,別讓我動手行不行?「

孟慧英還是不動,在馬向勇看來,她像一只等待宰殺的綿羊。

馬向勇伸手去抓孟慧英的褲帶,被逼無奈的孟慧英使出最後一招。猛推馬向勇,厲聲喝喊︰「你松開我,再動手我告你!」

馬向勇變得更加猙獰,他不但不松開孟慧英,還狠狠地在孟慧英肚子上抓一把,大聲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底細,你原來的丈夫是蹲大獄的,小石頭就是他的種。看你可憐,才替你保密。不然就把這件事張揚開,你是反屬,你兒子就是黑五類,他在學校無法抬頭,你就成了和劉有權小老婆一樣的人,說挨斗就得挨斗,說挨打就挨打,讓你無法在劉屯呆!」

馬向勇這番話把孟慧英徹底擊倒,她哭著說︰「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你也不能用的方式對待我呀!」

馬向勇一陣獰笑︰「啥叫?和一個階級敵人的老婆睡覺算,那還叫什麼無產階級專政?這世上就沒處講理了!」

孟慧英停止反抗,任馬向勇擺布。

當孟慧英的衣服被扒光時,馬向勇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年輕妻子,心里說︰「她和逝去的慧蓮太像了,簡直是一模一樣。」驀地,他覺得逝後的妻子不忍欺凌,用無聲的悲哀向他求救。馬向勇陰冷心靈上閃燃火花,只可惜在瞬間熄滅。

房門上的麻袋簾子掉了一半,太陽光照不到屋里,下屋更顯陰暗,陰暗中的女人覺得掉進冰冷的深淵。

馬向勇從下屋出來時告訴孟慧英︰「你已經是我的女人,我家的柴禾你管夠燒。這個下屋是我的,不許別的男人到這里來。」

孟慧英用破被裹著身子,沒有淚,沒有聲,也不知村里為啥這樣靜,靜得沒有安慰。

豬的哀嚎聲響遍全村,不知哪家在殺年豬。陽歷年快要來到,孟慧英一點兒準備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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