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良想再說什麼,可是,一低頭,發現,她睡了。見著睡得昏昏沉沉的她,他黑亮的眼眸更是深沉。她那眉間纏繞著的愁緒,始終不曾散開,如今倒是盡數褪去,卻也是在這生命徘徊之際。
想也沒想,楚良就奔了出去,在竹屋外大喊。「曹叔,曹叔!」
老曹跑來。「良兒!」
「備馬,我要送她去藥王谷,備最好的馬車!最好的!」他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這麼急切過,也從來沒有為一個女人如此付出過,如今的他,在黑暗中屹立,讓老曹都吃了一驚,下意識的點頭。
「我馬上去,馬上去!」
楚良回到房間,抓起夕兒配置的藥丸,撞進衣袋里,然後抱起她,不顧自己身上的疼痛,只是抱著她的身子,
外面的天色暗下,黑暗之間,他仍然能見著她被毒氣罩滿的臉頰,很是清楚,卻有些駭人。
恍惚之間,他似乎能看到她飄飛的靈魂和游離生死之間的思緒,手一個用力,緊緊的抱住她瘦弱的身子。「夕兒,你一定要活著!」
他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從來沒有如此在乎過別人的生命,可是,唯有她!黑暗之中,楚良的身子有些微微顫抖。
「夕兒!我帶你回藥王谷!你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
楚良總覺得自己的遭遇,乃是天底下最大的諷刺。唉!以為這個世界上除了老曹再也不會有人痛惜自己,卻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相待,以生命相待。
痛惜的擁緊她的身子,抱她上了老曹備好的馬車,放置在鋪好的柔軟的錦被上。楚良道︰「曹叔,谷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若是有人來尋仇,放鷹出去就可以了!實在不行就逃!帶著驚飛!」
老曹點頭。「我知道了!你們小心些!」
看到楚良對祝夕兒的這種表現,老曹知道他必然是動情了。「良兒,若是你願意娶妻,娶她吧,我不反對!」
楚良卻回轉身搖頭,苦澀一笑。「曹叔,我沒有這個福氣,倘若我有這個福氣的話,她就不會受傷了!」
楚良也鑽進車里,留下老曹一個人,站在夜幕里,身影孤單,喃喃自語,「難道我真的錯了,真的錯了嗎?」
…….
馬車一直沒有停歇,從落鷹谷一路南下去往藥王谷,這日到得木梨鎮,本來天色尚早,卻因祝夕兒一直的昏睡,楚良提前下馬車停宿。
她一直在昏睡,昏昏沉沉的好似死了一般,但微弱的氣息證明她還活著。晚膳時分,楚良不得不將她喚醒。
睜開沉重的眼皮,祝夕兒道︰「到了哪里了?」
「一半的路程了,還要二天的時間才能到!」
「楚良,你吃藥了沒有?」祝夕兒支起身子,想要靠在車廂上,楚良卻把她拉倒自己懷里,給她靠。「不要,你的傷還沒好!」
楚良卻霸道的擁她入懷,「吃過了,這點傷不算什麼!」
祝夕兒幽幽一笑,想起那日給他換藥,見到他身上的疤痕,不由得一嘆。「楚良,你身上的那些傷疤是怎麼回事?」
久久的,楚良並未說話,只是靜靜的抱著她。
許久之後,他這才張了張嘴,卻發現本來強壯的冷漠竟然有些酸啞,只得一個深呼吸,黑暗之中,他的聲音帶著微微微的顫意。「那是我少年時被送到落鷹谷,蒼鷹啄的,還有就是被它們鋒利的爪子抓傷的!」
「啊!」祝夕兒大驚。
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那時,我只有七八歲,和驚飛那麼大小吧,在懸崖上鷹的巢穴里,跟幼鷹搶食山鼠,帶著血生吃,我那時以為自己會死去,但是我活了下來,馴服了這落鷹谷的蒼鷹,然後遇到老曹!他救了我,教了我一身的功夫!就這麼簡單而已!」
「呃!」祝夕兒掩住口,心里泛著絲絲抽痛。「為什麼要把你送到那里?誰送的?你的家人呢?」
「都死了!」楚良淡淡一笑,「好在都過去了,不提了!」
他閉上眼楮,掩住心中的那份愴然。
祝夕兒總算明白為何他總是那樣的一種脾氣了,原來是幼年時吃了太多的苦。一如洛晴天一般,一定是遇到了太多的事情,受了刺激,才會那般反常。
她還是想著洛晴天,多少次午夜夢回,柔腸百轉,無數次的幻想著,有一天她會回到他的身邊,對他述說著同樣的相思,兩人相依相偎……
無論怎樣決絕,都抹殺不掉心底的那份惦念!想她一生做過的嘴殘忍的事情就是刺傷了洛晴天,那應該是她一輩子做過的最殘忍的事情吧!
輕撫住胸口,這里仿佛瞬間被狠狠的掐住,五髒六腑似乎全被攪在一塊了,疼疼得麻痹了她的知覺。
「我們走吧!我想快點回到藥王谷!」祝夕兒擔心自己的身子撐不到那時,她還想再見一次洛晴天。見這輩子的最後一面!也順便告訴藺大哥,這輩子她有他那麼一個好大哥,不枉此生了!
「好!」楚良依言。「我叫車夫馬上送我們走!」
祝夕兒強忍住自己想要睡去的意識,對楚良又道︰「楚良,我還有件事求你!」
她用求,楚良心里難過的揪痛起來。「夕兒,你說,不用求,我這命都是你給的,你我之間,不需要求字!」
夕兒點點頭,扯扯唇角,「不要讓我姐姐做妓女了好不好?就當是為了驚飛,孩子大了還要見人,這樣他怎麼面對自己母親是妓女的事實呢?」
沉默!氣憤有些冷!
楚良不語。
「你不同意嗎?」祝夕兒又問了一句,因為身子虛,嬌喘了幾聲。
楚良的心狠狠的抽痛起來,她這般求他,好似有交代遺言的感覺,心有一片片被撕裂的感覺,好痛!
「好!一切都好!」楚良無法不答應,他拒絕不了她的要求,如此美好的女子,如此心地善良的女子,他怎麼也不忍心!
「謝謝你!」祝夕兒似乎松了一口氣。「楚良,你知道嗎?我相信你!我居然會相信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你看起來很壞,看起來很凶,可是我並不討厭你!你和洛晴天是一種人!你們都善于用刺來掩飾自己的脆弱,你們都是刺蝟……」
「夕兒……」楚良心中一個抽痛。
「我愛他!你知道嗎?我真的愛他!楚良,若我死了,請替我告訴他,我從來不曾怨過他!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對他!這七年!我沒有一日不想念他!」
「夕兒!」楚良覺得自己的心好痛,親耳听到她說愛洛晴天,自己覺得心都碎了,再也沒有了一絲希望。更痛的是,她說的這一切都像是在交代遺言!他縱然再堅強,縱然再殘忍,卻獨獨不能看著她死亡!「夕兒,求求你,不要說了!我不會讓你死的!我們這就走!」
「楚良,我是說萬一!我覺得我可能很難堅持到藥王谷!」她的聲音也跟著低了起來,眼皮也似乎越來越沉重,好困!
「夕兒?!」楚良察覺到她的異樣,急急的叫著她的名字︰「夕兒?夕兒?」
可是,她的眼楮卻閉上了,癱在初戀的懷抱里,唯有傳來的微弱的呼吸聲證實她還在活著,楚良也算松了口氣!可是心卻好痛,撕裂般的疼痛。
楚良將手貼在她的臉頰上,心中有股難言的痛,低低地說道「夕兒,你這樣的菩薩心腸,老天不會要你死的!該死的人是我,怎麼能要你的命呢?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會…….」
昏迷了的祝夕兒,仿佛看到朦朧中走來的高大的身影,那個她一直不想去面對可是卻有渴望去面對的身影,他正轉過身子來,她看到他消瘦的臉頰上兩道劍眉聳立,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是化不開的濃情和蜜意。
她笑了!勾起唇角,喊道︰「洛晴天,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