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挨著洗手間的牆角在吸煙。
我不是反對女人抽煙,但這個女人卻尤其的令我矚目。大概二十三、四歲的年紀,五官非常的精致,即使算不上是絕代美女,也可以媲美那些娛樂圈中的女明星了,她的眼神異常的冷漠,似乎這個世界的事物都與她無關般。
她修長的身子應該與小櫻差不多高,縴瘦苗條,穿一套藍色的牛仔衣褲,左手捧著一個透明玻璃的煙灰缸,右手食指與中指夾著的煙也不過是剛點燃的樣子,她垂著眉黛,若有所思地看著煙霧打轉上升的方向,口中緩緩吐出一個煙圈。
我扭開水龍頭,輕輕拍洗了一下臉,從鏡子折射的地方打量著她,一時之間倒是保持著姿勢沒有任何的動作。
洗手間很靜,她的三寸高跟鞋尖隨意踢著牆腳,似乎在發泄著不滿,臉上表情依然淡漠,緩緩的又吸了一口煙。
水龍頭流水嘩啦啦的聲音令她的眉頭輕揚了一下,她目光轉向我,帶點深沉的冷酷味道︰「看什麼?」
我關了水龍頭,抽出紙巾擦干手上的水漬,拔弄了一下額前的長發,沉默地走到她身邊把頭靠向牆壁,然後輕淡地笑了一下。
「原來還有人比我更奇怪。」她對著我吐了一個煙圈,頭略略向我靠近了一點,濃郁的香煙味道同時包圍著我︰「不過,我對女人沒有任何的興趣。」
她是一個直率的女子,我感覺得到她的心是孤獨的,刻意的與人保持著距離,或許是根本就不容許有任何的人去靠近她吧,否則她一定會像刺蝟一樣把你刺傷,隔著那層保護膜下的她絕對是個有故事的人。
「我對你也沒有興趣。」我冷然地回了她一句,然後側頭避開她吐出來的煙霧。其實我對香煙的味道是有點過敏的,因為父親從來不吸煙,我從小就沒有接觸過香煙的味道,所以即使出來工作,我依然討厭應酬那些喜歡抽煙喝酒的客人。
「是麼。」她的語氣是極端的肯定式回話︰「那麼你會留在這里想必是在逃避些什麼吧。」
她有厲害的洞察能力以及足夠多的自信,完全依照自己的想法去衡量別人的思想,她是個有閱歷的女子。
「怎麼?被我說中了嗎?」她輕淡地扯了一下唇,把煙灰缸丟到了洗手台上,抿滅了煙蒂的火光︰「明明討厭煙灰的味道卻還勉強讓自己留在這里,真的值得嗎?」
「這世界沒有值不值得,只有你想不想去做而已。」我揚起手腕看了一眼手中的表,時間正好凌晨零點,也許可以準備離開了吧。
她走到洗手台前沿,打開水龍頭用水拔了一下自己的臉,對著鏡子淡笑了一下,然後把她那頭亮麗的長發盤起來︰「做一些令自己難受的事情不值得。」
「我說了,這事只有我自己可以選擇。」沒有人可以勉強我做任何的事情,做任何的事情都緣由我自己的決定,我便是這樣的一個人。
「你夠有味,可惜我不是男人。」她回身看了我一眼,拿起煙灰缸便轉身往外面走去,拉開洗手間房門的時候她忽然又回頭看我︰「我在這里唱歌,許萌。」
「寧逸初。」我眉目一抬,對她扯了一下唇,沒有笑意,眼神與她剛好對視。
「拜拜!」她簡單利落地揮了一下手,轉身走了出去。
抽煙的女人是寂寞的,而獨自一個人呆在酒吧洗手間抽煙的女人則是特別寂寞的。那麼我呢?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看著鏡子里那個熟悉的自己,我無奈地苦笑一下,轉身走了出去,無論如何,有些事情終究是要面對的。
沿著桌子間隙往小櫻他們走去的時候,酒吧舞台響起了鋼琴聲,同時,一個女子的身影出現在舞台上,開始了她的演唱。
許萌,那個獨自在洗手間里抽煙的年輕女子,走到舞台中央處對著酒吧里的人揚了一下手,唱響了今夜的第一首歌,台灣明星周杰倫的《世界末日》。
我回到位置上坐下,他們還在玩作一團,林希和海棠已經回來了,星星在與林希小聲交流著,目光瞄到我回來的時候冷淡了不少,然後避開了我的目光側開了臉。
其他的人並沒有太過留意我的動向,海棠也與他們在猜拳玩游戲,我拿起原先喝過的啤酒,靜靜地看著台上的許萌。
她的聲線很好,音調也很準,听著很有感覺,鋼琴的聲音也很悅耳,在這樣的夜听著這樣的音樂雖然有點憂傷,但卻無損她們的才藝。
酒吧有些男生在對著許萌吹口哨,她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了,沒有任何的回應,甚至連眼楮也不眨一下,只沉浸在她自己的歌聲當中。
「想笑來偽裝掉下的眼淚
點點頭承認自己會怕黑
我只求能借一點的時間來陪
你卻連同情都不給
想哭來試探自己麻痹了沒
全世界好像只有我疲憊
無所謂反正難過就敷衍走一回
但願絕望和無奈遠走高飛
天灰灰會不會讓我忘了你是誰
夜越黑夢違背難追難回味
我的世界將被摧毀也許事與願違
累不累睡不睡單影無人相依偎
夜越黑夢違背有誰肯安慰
我的世界將被摧毀
也許頹廢也是…
另一種美…」
「初,想什麼呢。」小櫻玩膩了猜拳,丟下了趙曾回頭看我。
「在欣賞歌曲啊。」我淡笑一下,目光依然緊緊跟隨著許萌的身影︰「她的音樂細胞不錯,唱這樣的歌最合適了,也許有天可以自己出專輯呢。」
「听說她是從音樂學院出來的,不過她媽媽有白血病,所以才會來這里唱歌,畢竟在酒吧工作工資是高一點的,生活不容易。」小櫻拉開了一罐啤酒往嘴里灌。
我沉默,她的苦惱是沒有人可以分擔的。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際遇,生活著就必須要承受這些。
「我也是听Winner說的,最近我常往這里跑,跟他挺熟的了。」
我轉臉看著她。
「Winner是這里的調酒師,對許萌也算比較熟悉。」見我不解的目光,她便解釋︰「安啦,反正每個人都得有自己的生活的不是嗎?」
我認同的,只是希望她母親身體可以康復吧,她的落寞我可以感覺得到,那麼年輕的一個女子,對她來是有點殘忍。
「小櫻啊,同情心不要太過泛濫,社會很現實的,有實力的人便什麼都不怕,她這樣也算是風塵女子吧,听說在酒吧或者酒店做事的女子都不算太正經的。」星星突然不冷不熱地插話。
我身子一僵,不可以說她是言者無心,也不是我听者有意,而是她直接在影射著我是不正經的女子。
小櫻臉色微變,目光轉寒地看了她一眼︰「星星你這話就不對了,雖然她們的工作性質是有點特別,但是在社會上生存也不一定只有坐在雜志社里面的女人才是正經的。」
星星眉頭一皺,嘴唇嚅動了一下,沒有說話,臉色卻很難看。其他人也面面相覷。
「怎麼了?職業無分貴賤的嘛,你們各有各的不同看法而已,大家都是為了生活嘛。」林希適時地開口︰「喝酒吧,難得今天大家這麼開心。」
「很晚了,逸初明天要上班,我送她回去了。」小櫻惱火的時候誰的賬也不買的,她扯起手袋,懶得看他們一眼,拉著我便向外面走去。
「對不起,我們先回去了。」我回頭對他們點下頭,然後安慰小櫻︰「小櫻,別這樣,大家都只是交流一下而已。」
「交流什麼?她明明是針對你,一定是剛才你不願意告訴她你們酒店跟源流合作的事情,所以她才會針對你的,剛才你去洗手間的時候她還說你壞話,當時我就忍她了,想不到她居然得寸進尺,真是知人口面不知心,一個雜志社的記者居然這麼沒有修養。」小櫻一邊走一邊憤憤不平地數落星星︰「真不知道趙曾什麼眼光,居然選擇她當女朋友。」
「小櫻,別氣了,我都沒事。」我握住她的手讓她在酒吧門口停下︰「她怎麼傷得了我呢。」
「你真的沒事?」她上下打量著我︰「別自己悶在心里。」
「我真的沒事。」我捏一下她的臉︰「看你比我還氣,鼓著腮子想變黑猩猩啊?」
「你這個丫頭。」她「撲嗍」一聲笑開了︰「真不該替你不值,別人損你你就來損我。」
「誰讓你這麼可愛呢。」我握緊她的手︰「小櫻,謝謝你。」
「我們是朋友。」她反手拉住我︰「走吧,咱們回去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呢。」
我點頭,拉緊她的手微笑著與她同行。
小櫻是一個真正的朋友,無關社會上那些金錢名利追逐的虛偽,只是一個單純的可以成為我朋友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