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婆婆小檔口的食物味道與章子煜初次請我吃東西時候無異，依然是美味可口。
「逸初，你有心事？」章子煜一直都只是看著我吃東西，他則連筷子都沒有動過。
我有心事,我當然有心事了。我在冬天清冷的涼風中揚眉，伸手扯起紙巾擦去唇角的油漬︰「沒有，東西太好吃了。」
他瞳孔微擴，鏡片輕輕擺動了一下，雙眼柔和地蕩漾著層疊的水霧，就似是在煙塵彌漫的冬夜森林中，迷惘而帶著神秘。他的聲音依舊溫潤如玉︰「你總喜歡把心事藏起來，這樣的你，身邊立起的牆壁令人無法接近。」
冬天的夜，寂靜得令人發指，原來沒有人握著我手心的時候，一直不怕冷的我也竟然會感覺到寒意。我把筷子放到桌面上，垂下手臂合什著輕搓了一下︰「子煜，你並不了解我。」
他低頭，輕推了一下鏡框，唇角保持的弧度絲毫沒有削減︰「逸初，我是太過了解你了。」
我眼皮輕跳。他說這樣的話語，也顯得很自然。我側臉，看著街燈長長的剪影扯扯唇。我沒有笑，卻不歡喜。章子煜這樣的語氣，似乎已經把今夜他約我出來的目的直接挑明，我唯有等他繼續未完的話︰「我在听。」
他濃眉張揚，漆黑的眼珠在我臉上轉了一圈，才溫柔地微笑︰「逸初，我該說你太聰明，還是太傻？」
我不願意當個聰明的人，聰明的人都必須背負壓力，還有莫名多余的情緒。我亦不願意裝傻，即使佯裝什麼都不知道會讓對方止步，卻有可能會在無意中讓對方受更加深切的傷害。我選擇沉默，我也只能沉默。
「逸初，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但我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他為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拿起來一飲而盡︰「我，若風，Scott，容伊幾個認識很多年了。」
這些我都知道，我沒有插話，只是輕輕點頭。
「你知道若風與容伊是在一起吧？他們也是修大學課程以後才發展的。」他又倒了一杯啤酒︰「容伊她很漂亮大方，而且永遠都充滿活力。Scott對若風一直心存芥蒂，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容伊。」
這些與我想像中的也差不多，我抿唇，察覺到章子煜談起李容伊的時候有些閃神。他不會只是想單純告訴我這些話吧？
「一個有魅力的女子，總是會吸引許多人的關注。老實說，我對容伊也非常有好感，但並不至于關乎到男女感情。」他頓了頓，然後坦誠地笑著說︰「在他們當中，我要時常當心理輔導員。Scott有些偏激，習慣獨來獨往，經常自作主張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其實我懂，那個是真正的唐衍。
「他除了這樣，對其他事情一直不上心，我認為容伊選擇若風是對的。若風他執著，胸懷大志，把事業擺在生活的重心。可惜容伊也是個好強的女子。」他臉上泛起一絲無奈，輕啜了一口啤酒︰「但你不知道，其實他們都把對方當作是可以依靠的人。」
他們的確很相配，也是那樣相互扶持過來的，關系也很融洽。
「認識你其實大家都很意外。」他淡笑，放下酒杯︰「你很安靜，都沒有想說些什麼？」
「除了這些，你還想說些什麼。」我扯扯唇，他並沒有說到事情的重點。
「我知道你懂我說的話，也希望你可以正面去面對。」他目光聚焦在旁邊的落葉上︰「就似這一堆枯葉，今夜的風太大，把它們都吹落了，可它們仍然是落葉歸根，不是嗎？」
章子煜，我該如何去感謝他的用心呢？我在想，他是真的不夠了解我，或者是他太過了解我？我即將離開，想留戀，卻沒有辦法繼續。落葉歸根是正確的，可惜我的根並不是在這里。
席若風或唐衍，他們離我太遠，甚至比坐在我對面的章子煜都遠。我重新拿起筷子，夾了食物往口中送︰「子煜，你想說的話並不是這些。」
興許是我的話讓他有些驚訝，他微愣，臉上泛起一絲紅潤的光澤︰「逸初，我知道了，你是太聰明。」
夜燈下，他儒雅的臉顯得特別好看。這個溫潤的男子，總在替別人擔憂著。我也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子煜，你的好意我知道，但我想堅持做我自己。」
他唇角輕抿，終是以我希望的沉默來結束了談論關于他們以往生活的點滴。
章子煜，我只能在心底對他默然道謝。
風起，一地的落葉紛飛而起，夾帶著灰塵舞動在空氣中。這些落葉，風塵僕僕的也要起航了，它們又如何得以歸根呢？它們要飛翔，要接受天定的安排去實踐它們必須遠離的命運。
我攏發，對著章子煜舉杯，仰頭一飲而盡杯中的啤酒。
我要向席若風說再見，要向唐衍說再見，也要向章子煜說再見。
我沒有任何權力對這個世界說不。
我不知道，我會否有轉機。我想，暫時拋開這一切惱人的煩燥，讓自己的心得以平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