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昨晚的喊殺聲似乎還在耳畔回蕩,鼻中似乎還能嗅到銅器摻和著血腥的味道,但此時已經越來越淡,漸漸被海水的咸味代替。
趙雲、鹿厭和浪天還躺在車上,起不來,昨晚為了阻止高句麗軍隊的追擊,他們戰了一晚,總算逃月兌了騎兵的追襲。尤其是趙雲與浪天,幾次沖殺敵陣,精疲力竭,雖然麥加為他二人治療好了皮肉之傷,但真如消耗巨大的二人還是沉沉睡著,任由陽光撫模。
箭魚三號車外還插著不少羽箭,桑哈將他們一根根拔下,捆成幾束放好,東明還從車上撿到了一把巨大的雕花大弓。
「好弓啊!」東明拍拍弓身,細細瞧去,只見弓身上刻著「烏檀」兩個小篆。
桑哈抽出一枝箭來,道︰「試試看。」
剛睡醒的羅羅鳥見東明正擺弄大弓,撲楞著短小的翅膀飛來,停在弓上,道︰「好弓,好弓,羅羅鳥從未見過如此好弓!昂昂昂!」
東明接過箭,搭在弓上,右指戴上隨身攜帶的指環,右臂發勁,將弓緩緩拉開。他皺起雙眉,太陽穴筋脈突兀,大叫一聲,將弓拉開半張。
「射那株松樹!」羅羅鳥指著前方山岩上一株斜出的勁松。
「射哪里?」東明幾乎閉著嘴。
「射那個松果!」桑哈高叫道。
「好!」東明屏氣凝神,箭魚三號不住顛簸,他瞄了一會,高叫一聲,弦響處,勁箭如流星般射去。
霎時那松枝猛烈晃動,掉下一根枝干來,正好落在東明手中。
「真厲害啊!」桑哈看看樹枝,再看看車後山岩上的松枝,足有百米之遠,東明雖然沒有射下松果,但能夠連同樹枝射下,這等箭術也是罕見的了。
東明撥弄著箭弦,自言自語道︰「脆而不松,挺而有力,弓的弧度與弦構成了完美的角度,弓彎一分則太松,弦長一分則太緊,韌力好,能射近射遠,只是在下微末本事,不能發揮這弓所有的才能,實在有愧啊!」
他將弓輕輕放下,桑哈听了搖頭道︰「什麼之乎者也的,大爺听了個雲里霧里的,羅羅鳥,你听懂了沒?」
羅羅鳥插著兩支翅膀,鄙夷道︰「傻瓜,我當然听懂了!不就是在夸弓好嘛!」
桑哈回頭問麥加︰「你听懂了沒?」
麥加生性老實,點頭道︰「東明大哥說得沒錯!」
桑哈拉長了臉,道︰「你就不會裝作不懂,幫幫我麼?」
麥加忙假笑道︰「哈哈哈,其實我也只听懂了三分之一……哈哈哈哈!」
桑哈叉起腰來,道︰「果然,雖然我……們沒听懂,不過東明你的箭術還真是大大的棒,桑哈大爺佩服你!」
睡醒的夭夭此時從第二層輕輕下來,她認真地打理了一番,將烏黑的長發高高盤起,略顯瘦削的身子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褂,一條褐色腰帶長長的快拖到了地面,儼然一個男孩子打扮。
「夭夭,你醒了!肚子餓嗎?」東明迎上前去。
夭夭嘻嘻笑道︰「早醒了,不餓,咦,你們在干嘛?」
桑哈笑道︰「該把他們三個大懶蟲叫醒了!羅羅鳥,你去叫他們下來!」
羅羅鳥頭一撇,道︰「我才不去!」
桑哈道︰「你是不是怕鹿厭?」
羅羅鳥大怒,漲紅著臉道︰「怕他?切,天方夜譚!我羅羅鳥何時怕過那戴面具的傻蛋!?」見桑哈一臉壞笑,羅羅鳥道︰「好,我就將他啄醒!」
他剛要起飛,已經有人下來,從雙腳看來,正是鹿厭。
「一個大早,你們吵什麼?就听見桑哈的公鴨嗓和那只該死的什麼蘿卜鳥!」鹿厭語氣很不耐煩。
「什麼!?」兩人大怒。
東明道︰「趙雲兄弟呢?」
鹿厭指指樓上,道︰「還在睡呢?到哪里了?」他望車外望去,似乎很茫然。
「沒錯的話,已經到馬山了!」東明道。
「馬山?是哪里?」鹿厭接著問。
「馬山在大海邊了。」
「什麼!?」眾人同時驚呼起來。「大哥,我們到海邊來干什麼!」桑哈吼道,他轉身到車頭,道,「木魚,回頭,我們走錯了!」
東明道︰「且慢!桑哈兄弟,這里已經是這個世界的最東面了……(一陣驚呼)海的對面,便是……(眾人屏氣寧息)倭國!」
啊——!
眾人都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到倭國了。
東明笑道︰「你們不是正要去那嗎?我送你們去!」
箭魚三號迤邐而行,繞過了一座巨大的山頭,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平原的盡頭,便是無邊的藍色海洋。
大海靜靜地躺著,一切風和日麗。
平原盡頭,是幾處高塔,塔上旌旗飄揚,原來這里是一處月牙形的海灣,停著不少斗艦,外圍圍著一圈鹿角,不少士兵在外巡邏。
箭魚三號的逼近,讓所有士兵都緊張起來。
木魚放慢了速度,慢慢停止。
號角響起,一列士兵齊齊往箭魚三號趕來。
「什麼東西!?」士兵們停在戰車十米開外,手持兵器不敢貿然進攻。
「是我!」東明從車上下來,笑道︰「我是王子東明!」
「啊!原來真的是東明!」前面幾個士兵認得東明,放下了兵器,對後面幾個士兵道︰「這是王子,還不快拜見!」
幾個士兵慌忙下跪,誠惶誠恐。
東明剛要扶起他們,發現什麼東西遮住了陽光,抬頭一瞧,一個大漢站在士兵身後,怒道︰「你們這些狗奴才,這家伙是叛徒,不是王子!他正被通緝!」
幾個士兵回頭一瞧,大驚道︰「啊,小的不知……」只見那大漢腰間寒光一閃,東明臉上一濕,眼前幾個士兵的頭顱同時掉落,臉上僵著驚恐的表情。
東明不禁叫出聲來。
那大漢舌忝著刀口的血跡,笑道︰「與叛黨勾結,你們這些家伙,意欲謀反麼?」
「你這家伙!」東明大怒,道︰「竟然殺自己人,你給我報上名來!」
那大漢笑著,嘴上的八字胡上下翹動︰「嘿,要問,就跟閻王去問吧!受死!」
他一刀砍來,那刀卻停止不動,只見一人已經捏住他的手腕,火辣辣地疼痛。
「趙雲兄弟,你醒來了!?」東明大喜。
趙雲手上用勁,將大漢的手臂扳過,道︰「告訴我們,怎麼渡海,我便不殺你!」
那大漢已經拼盡了全身的力量,可手臂卻紋絲不動,道︰「你們要渡海?哈哈,別說笑了!老子只負責防衛,可不負責渡海!」
趙雲一腳提在他的膝關節內側,大漢撲通倒地,被趙雲翻轉雙手,痛得連刀也丟在地上,只見遠處幾百名士兵匆匆趕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站在遠處不敢上前。
「載我們還是不載?」趙雲已經快將他的臂骨折斷。那大漢痛得眼淚直流,道︰「不是我不渡,實在是沒法渡啊!」
東明緩緩道︰「他說的是實話,這里的斗艦只負責象征性的防衛,若乘著這樣的船出海,沒多久就會被海浪擊得粉碎!」
趙雲松開手,那大漢緩緩站起,一臉想怒又不敢怒的模樣,卻突然楞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趙雲手指遠方,道︰「看,不是有一艘回來了麼!」
眾人放眼望去,果然,月牙灣外,一個小黑影出現在海平面。
「不,不可能,怎麼會有斗艦從海上回來?」大漢有些驚訝。其他一些士兵道︰「將軍,你忘了嗎,一個月前我們有一艘斗艦被偷了,估計就是這艘!」
大漢模著手腕,道︰「好啊,竟敢盜竊軍艦,什麼人如此大膽,不想活了!」他看了趙雲一眼,哼了一聲,一招手,帶著士兵往高塔奔去。
「有蹊蹺!」東明模著下巴,似乎看出了什麼。
他指著遠處的斗艦,道︰「你們發現了嗎?那船沒有帆,而且是突然從海平面上冒出來的,這樣看過去,好像……是從海底浮上來的!」
「這也許是錯覺,海上有浪也說不定……」浪天說到一半,因為他發現海上一點風都沒有,平靜得只有一點小波浪。
眾人將箭魚三號停妥,也往高塔奔去。
只見士兵們早將斗艦圍了個水泄不通,在前的士兵將兵器對準斗艦,士兵們讓開一條路,將軍走到船頭,道︰「你是什麼人!」
眾人趕到,只見船尾甲板上坐著一個人,頭戴氈帽,遮住了前額與眼楮,低著腦袋,靠在船艙上,默默不語。
「是不是你偷去的?說!」將軍一腳踏上船頭,那船身搖晃了一下。
那人緩緩站起,伸了個懶腰,扶扶帽沿,道︰「似乎有很多人呢……」他目光掃視過來,沒有在將軍身上有任何停頓,他微微笑了起來,突然停頓下來,看著趙雲眾人,面露驚訝,隨即一笑,只見他身形一晃,也沒見他手動腳動,如同一陣風般,瞬間平移到趙雲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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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等士兵們反應過來,那人已經站在了趙雲面前。
此人身材瘦長,穿著一身豎領的長大衣,背著陽光,在陰影中露出一雙眼楮。
趙雲不知他想干什麼,卻見他毫無殺氣,剛要說話,這人微微一笑,口中念出一串咒語︰
唵,咻利咻利,摩訶咻利,咻咻利,薩婆訶!
聲音一出,趙雲耳邊頓時響起一連串的疊音,那人微微一笑,頭朝大海望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趙雲,徑自走開。
「上!給我捉住他!」將軍大喝一聲,眾士兵蜂擁而上,頓時將那人包圍,一齊使出武器向那人身上招呼。
士兵們一聲驚呼,將軍怒道︰「干什麼,大驚小怪的!」
眾士兵散開,只見平地之上,什麼都沒有,那人更不知影蹤!
包括趙雲在內的所有人,同時驚叫起來。
那將軍指著趙雲等人,道︰「一定是他們動了手腳,給我上,統統捉住他們!」
浪天踏前一步,腳底細沙往上翻騰,那真如薄發,影闊重重。他雙掌成刀,笑道︰「那就來試試吧!」
他剛要動手,趙雲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我們走!」
浪天剛要開口,見他神情異樣,忙停下手來,鹿厭早已吹了口哨,那箭魚三號听到信號,筆直望外開去。
眾人雖不知趙雲為何突然要走,但依然往戰車駛去的方向奔去。
「給我追!」背後傳來將軍的聲音,「別讓通緝犯跑了!」
「為何如此?」浪天不解。
趙雲道︰「剛才的咒語,我很熟悉!」
夜晚很快降臨,箭魚三號載著眾人甩開了士兵們,來到一處樹林,這片樹林靠著海灘,安靜的夜晚,海浪聲特別洪亮。
趙雲一直念著剛才的咒語,他在沙上緩緩寫下另一句咒語︰唵,咻多利,咻多利,咻摩利,咻摩利,薩婆訶!
「這是什麼?」鹿厭也好奇起來,「難道這與血書有關?」
趙雲道︰「這是我們當初追趕鹿厭,到達平陵時,參透的淨身咒,當時憑借著這淨身咒,我們才躲過了積尸氣的攻擊。但,剛才那人念的,似乎與淨身咒很像,但又不一樣!」
「所以你在思索那是什麼咒語吧?」浪天大蹲來,也慢慢地念起趙雲在沙地寫下的兩句相似的咒語。
眾人正猜測著咒語的來歷,海灘外一陣大浪掀起,這陣大浪來得太突然,趙雲手一抖,樹枝插在了沙上。眾人站起身來,只見遠處推來一條白練般的海浪,不是閃爍著藍光。
海浪撲在沙灘上,卻見一個巨大的物體也爬上了海灘,黑暗中瞧得不甚清楚,眾人趕前幾步,卻見原來是一頭巨大的海龜!
「哇,海龜生蛋啦!」羅羅鳥興奮地大叫,可不敢飛過去。
「你才生蛋呢,死鳥!」那海龜竟然開口說起話來。
眾人驚呼一聲,桑哈斜著眼道︰「原來羅羅鳥也不算什麼稀罕的動物,這里竟然也有一個會說話呢!」
那海龜爬上海灘,只見他探出四只鋒利的爪子,約有十個平方大小,委實大得嚇人,巨大的額頭上,長著一只犀牛般的角。
桑哈大叫一聲,躲在趙雲背後。
那海龜似乎沒精打采地望著眾人,突然目光停在了東明身上︰「我認識你,東明!」
「什麼,我?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東明大驚。
海龜笑道︰「喬喬一直呼喚著你的名字呢!」
「什麼!?!」東明大驚,眾人齊聲叫起來,「原來救了東明的,就是你!」
海龜略帶得意道︰「總算想起來了!東明,喬喬被我所救,現在正在某處,可是她情況不好,需要你去救她!」
他頓了頓,望著羅羅鳥,沒好氣道︰「我載你們去倭國,還有,我不是海龜,我叫——旋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