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谷,給你帶來個世界上最好的消息!」諸葛珪跌跌撞撞沖入屋來,差點在門檻上絆一跤。
「什麼事,這麼心急?」迷谷放下手中一雙虎頭鞋,望著諸葛珪愣頭愣腦的傻樣,不覺吃吃笑了起來。
「你看!」諸葛珪將手中的一卷樹皮平鋪在桌上,快速打開。
樹皮卷開頭寫著「大赦」兩字。
大赦
皇帝詔
自朕登基以來,俯仰于海內,列肆于後宮,海內皈依,四方皆平,藩夷朝貢,天人歸仰。近朕著商估服,飲宴而樂,西園弄狗,京師周旋,不甚快哉。
此賴社稷之福,蒼生之幸,朕獨享爾?
今新納一妃,百般嫻淑,朕躬甚慰,與天下黎民共享之!
凡五歲之內朝廷通緝要犯、罪座死囚者,皆罷為庶民。
大漢皇帝建寧三年
「太好了!」迷谷抱住諸葛珪,道,「我們終于不用偷偷模模過日子了!」
諸葛珪笑道︰「明天我就去玄英島,接全家歸來!」
迷谷的臉色突然黯淡下來,默默回到竹椅上,繼續擺弄虎鞋。
諸葛珪卻渾然不知,將大赦念了幾遍,便出門為第二天的行程作準備了。
夜晚。
「迷谷,你跟我一起回去嗎?」兩人躺在竹榻上,諸葛珪盯著迷谷閃爍著復雜光芒的眼楮。
「我……我?我就留在這里吧!」迷谷有點不敢面對諸葛珪執著的眼神。
「為什麼?跟我一起出海吧,把父母都接回來,從今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諸葛珪頓了頓,道︰「你怕父母不承認你?你多慮了,我早就跟阿爸阿媽講過你的事,他們都知道你呢!可惜在玄英島上二老沒見到你,否則一定歡喜得不得了呢!」
迷谷微微笑道︰「不是為這事,你看,我肚子已經大了……」
諸葛珪拍拍腦袋,笑道︰「哈哈,我是個糊涂蛋,怎麼把這層給忘了!你已經有了身孕,如何經受得起旅途的顛簸!」
見迷谷沉默不語,繼續道︰「你安心在這里,明天我便把吃的都買齊,再叫個丫鬟來照顧你!我此去少則二十天,多則一個半月便回!」
迷谷點頭,道︰「丫鬟便不用了吧,我能夠照顧自己!」
諸葛珪搖頭道︰「哪里不用,那個丫鬟本來就是我家的,只是再將她請回來罷了!一定將你照顧得胖一圈!」
迷谷說不過他,道︰「我才不要胖!好了,我拗不過你,你們讀書人有時候就是死腦筋!」
第二天,諸葛珪離開了諸葛府,來了一個丫鬟。
這丫鬟十六七歲年紀,但從談吐、行動上看都很老成。
「你叫什麼?」
「小翠!」
有了丫鬟果然不一樣,迷谷開始享受好久沒有過的待遇。
一切家務事,丫鬟都會打點妥當,不用迷谷操一點心,她只要每天繡著她的一雙小虎鞋,幻想著即將到來的美好生活,雖然對于諸葛珪的家人她還是有些忐忑不安,但她已經打定主意了,大不了便繼續過浪跡天涯的日子。
諸葛珪走後第七天,小翠突然問道︰「小姐,你是諸葛公子的第幾房?」
迷谷有些不快,道︰「第幾房?他有幾房?」
面對迷谷的責問,小翠非但沒有絲毫恐慌,繼續道︰「小翠曾經是諸葛夫人的隨身丫鬟,小姐嫁到諸葛家來,我便隨著小姐一起來了。我家小姐出嫁前,可是遠近聞名的好小姐,而且兩家是明媒正娶,門當戶對!……諸葛家對于我家小姐也是以禮相待。所以小翠忍不住問起你來了。」
迷谷一直說服自己不去想諸葛珪已經有妻的事實,這一瞬間,她終于明白逃避是沒有用的,她放下虎鞋,正要說話,小翠搶著她的話頭道︰「听說,你是南匈奴王的女兒,來頭到是挺大的,但好像南匈奴王已經將你許配給當今聖上,你的來頭似乎太大了。我家公子好不容易被赦免……」
「住嘴!這是你這種丫鬟應該說的話,管的事嗎?」迷谷已經怒不可遏,偏偏與諸葛珪的事,她實在心虛,沒有辦法說出來。
「當然不是我管的事,但我不管,諸葛夫人也會管。再說了,我雖然是個丫鬟,好歹也是名正言順……」
「啪!」迷谷一掌摑在小翠臉上,同時心里便後悔莫及。
「你打我?諸葛夫人都從未打過我!你這藩夷!你這異類,你這不要臉的騷狐狸,憑什麼到諸葛家來撒野!我要告訴諸葛全家,你肚子里的是野種!」
一瞬間,迷谷崩潰了。
驕傲、矜持被生生抽離,屈辱、悔恨、憤怒如大浪狂濤……
她怔在當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感覺全身不自覺地顫抖。
眼前一片黑暗。
小翠大叫一聲,轉身奪門而逃。
小翠如利劍般的話,刺穿了迷谷脆弱的心。
心,好疼!
迷谷終于支撐不住,倒在地上放聲大哭。
眼前突然看見一片大海。
迷谷想起了什麼,大叫一聲,閃電般的圖像劃過腦海——
諸葛珪捂著胸口翻入了海中。
她想起了黑衣人的那句話。
「不要傷心,否則,這顆心便碎了!」
黑衣人手中的天平,因為心髒的崩碎,迅速傾向另一邊。
「不——!諸葛珪!諸葛珪!……」
迷谷頭一栽,昏死過去。
「是恩公救了我……一直將我藏在此處,為的就是不讓我被別人發現。諸葛家一直以為,諸葛珪的死與我有關……」迷谷坐在草垛中,神情黯淡。
孔融蹲子,將白玉還給了迷谷,道︰「現在孩子剛剛誕生,你別太傷心了,身體要緊。」
听完了迷谷的故事,浪天望著從烏丸起就听說的傳奇人物,如今已經成為眼前一個脆弱的普通女子,不由感嘆世事無常。
「那麼,孩子怎麼辦,你今後有何打算?」美幽道。
「我想帶著孩子,先去找一個人。」迷谷望著窗外,道,「他在洛陽白馬寺,是當今得道高僧。」
「去洛陽,你瘋了?昏君正在全天下找你!豈不是羊入虎口?」桑哈嗓門特大,被孔融一把捂住嘴,若被官方听到,辱罵皇帝是砍頭之罪。
「他是我平生最崇敬的人,再危險我也要去!」迷谷道。
「那麼孩子呢?」孔融道,「如果你放心,我願意代領。」
迷谷道︰「不是不信任恩公,自從生下亮兒,我便一刻也不願意離開他了。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他帶在身邊!」
「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帶著孩子不太方便吧。」桑哈道。
迷谷沒有回答他,反而望著浪天,奇道︰「你很像一個人!」
浪天笑道︰「當然像,我們還見過面,你忘了,在那個海上的小島……」
「你是樓坤!」迷谷駭道,「怪不得怎麼看,你跟當年那個小孩子十分相像呢!原來你沒死!」
浪天笑道︰「說起來,諸葛珪于我也有恩呢,可惜他不在了,所以我要好好照顧他的孩子!」
迷谷低頭道︰「說實話,這孩子,正是你哥哥樓乾的!」!!
浪天驚道︰「難道就是那晚?」
迷谷沉默。
浪天仔細看了看諸葛亮,眉宇之間果然有樓乾的影子。
「不,他不是哥哥的孩子,一點也不像!」浪天道,「我最熟悉哥哥,諸葛亮決不是他的孩子!」
浪天看見迷谷的眼中,閃過一絲感激的光芒。
「你何時去洛陽?我派人護送你前去!」孔融說話決不拖泥帶水,直切說話的主題。
「明天就動身!」迷谷道。
浪天笑道︰「想听听哥哥的故事麼?」
迷谷猶豫了一下,微笑道︰「好吧,辛苦你了!」
浪天怔怔望著眼前的女人,與幾年前見過的她真的不一樣了,那時的迷谷沒有今天的成熟、滄桑之後的淡定,而時下的迷谷,更有種讓人愛得發瘋的沖動。
在孔融秘密安排下,迷谷悄悄離開了北海。
浪天一夜未眠,听到樓乾最後死于烏丸國都,迷谷的眼楮里閃過復雜的光芒,浪天仔細回味著她當時的表情,一遍一遍地回放,痴迷地快要發狂。
他一度有種沖動,要把她找回來,大聲對她說︰「跟我們在一起吧,讓我們大家保護你!」
可是在她面前,這句簡單的話,他怎麼也說不出口,迷谷的神色似乎告訴他,她的決定任何人也無法挽回。也許只有她向往的洛陽白馬寺,才能給她真正心靈上的慰籍吧。
還有那個諸葛亮,是烏丸王子唯一的血脈!
也是哥哥唯一的骨血,是他浪天最親的人。
但他親口將他否決了,為了什麼?
他想,還是為了迷谷吧,為了她的名譽和自尊。
這也算是他樓坤唯一可以為她做的了。
「浪天你發什麼呆啊?大事不好了!」桑哈的尖叫將他拉回現實。
陽光從窗外照入,已是夏天的清晨了。
「寶劍沒了!寶劍被偷了!」桑哈叫得歇斯底里。
「什麼!」浪天大驚。
含光、承影、宵練從鹿厭的手中消失了。
鹿厭聳聳肩,道︰「我沒有能力保管它們了,昨晚我太累了,睡死,一點也沒發覺!」
「這是你的寶劍,你怎麼一點都不急?」桑哈大叫道。
鹿厭依然顯得很平靜︰「急有什麼用?我現在只是一個廢人,劍在我手中,遲早也會丟的。」
浪天點頭道︰「劍丟了,找回來就得了!」
「說得輕松!」桑哈大叫道。
「這三把劍一直藏在戰車中,只是昨天晚上才取出放在客棧里的。」木魚推測道,「也就是說,竊劍賊很有可能是昨天晚上看到了這三把劍,連夜偷走的!」
「有理,昨天晚上,只有一個人跟我們在一起!」浪天托著下巴道。
孔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