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深夜子時。古城金陵沉眠萬籟俱寂中。
夜鳥怪蹄。荒林遠遠傳來豺狼的哀嚎,引得街巷狗吠。
城南一座百年古宅籠著肅殺。古宅坐北朝南,依山傍水。
冷清小巷傳來二更梆聲。
暗巷深處竄出一條狹長幽靈,如流星劃破夜幕,幾縱幾落便到了古宅的院牆根下,躍上牆頭,揚手間,白光一閃,門口兩只大紅燈籠應聲而落,殘光映出橫匾上四個鎦金大字‘‘斷塵山莊’’。
不等紅燈墜地,幽靈如撲穹之鳥,穿房越脊徑往山莊深處而去。
莊內此時燈熄人息。
黑夜里唯見屋瓦連綿,樓閣如林。
幽靈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莊內如履白晝,悄無聲息,似乎對地形了若指掌。左顧右盼在黑暗里謹慎行進時不慎撞上了一只悠閑覓食的狼犬。
黑暗中它那兩只猶似拳頭的巨目閃著可怖的慍怒幽光。
黑影倒退一步,隨即一鏢直奔狼犬碩顱,它發出低弱的慘鳴倒地。
幽靈稍作定神快步走開。
七拐八轉並用輕功,幽靈穿入中院猛然退回暗處,伸頸窺探。
這間小庭院里燈火通明。一人走出廂房,披裳挑燈急急慌慌往後院跑。
幽靈不敢輕舉妄動,屏息焦待。
許久,那挑燈人打著哈欠且嘟嘟噥噥地回來,只因穿雙很大的布鞋,行動受阻,加之仍處于半夢半醒狀態,他磕磕絆絆地上了台階,欲進門時猛然回轉頭來。
正向他投望的幽靈大驚失色,趕忙縮回腦袋,捂嘴捺胸氣也不敢出一下。
那人將一張倦怠十足的絡腮黑臉朝天空張望了幾下,進去關上了房門。
幽靈幾個點步閃過此院,躍入另一個院落,路經一個廂房門前,倉促中踫到柱前一只花盆驚得他縱掠即逝。
房內燈亮,房門大開。
里面伸出一張炭夜里十分白皙的面孔,看到滾動的花盆這人現身出來。
只見他白色勁裝,房里影射出來的光亮映照著他玉樹臨風,欣長高挑的端秀身材,散發濃郁的蘭花香味。
他朝後院望了望,想了一想,騰身便攆。
到了一間大開的院門口,他驚叫一聲。
門口四只巨燈風中搖曳,熒熒燭光下,六名守門的莊內一流高手橫尸當場,脖頸皆斷,創口血水泊泊。幾具尸體仍在劇烈抽動。
這人駭忙摘下一燈拾刃闖內,發出更驚的恐叫。
院里血尸數具,致命傷口皆都咽喉被利器生生割開,有的被削掉了腦袋,場面血腥封喉,慘不忍睹,觸目驚心。
這人將燈高舉尋找活口。
「這刺客真他媽沒人性!這麼多人當豬一樣宰,唉——」這人自言自語︰「斷塵山莊不是連鳥也飛不進來的麼?這回可慘了!」
他轉到大廳門前,只見石鑄的千斤巨門裂毀,里面還殘留著腥風煞氣。
他惕步入內,踩在一團柔軟的東西上被絆的險些跌倒,急忙跳開,借光細瞅,廳內一片狼籍。
這人點著牆上幾盞油燈,看清遍地是暗器殘骸,桌椅盡散,白色牆壁上血跡斑斑。他嘆息不已。
這是一個年紀不過十七的美少年,面若桃花,肌膚如雪。濃眉大眼恰似碧潭秋波透出天真無邪。紅唇性感十足,咄咄逼人的高貴氣質不失風流儒雅。
美少年發呆際,外面梆聲四起。
他回過神︰「趕快開溜,不然拿我當賊抓豈不冤死了!」匆匆離開。
梆響鑼鳴,人嘈狗叫,斷塵山莊瞬間一團混亂。燈火閃耀,人影如梭,潑罵夾雜兵器撞擊,真如一鍋煮沸的稀粥。
「不好了!有刺客進莊打劫啦!」
「二莊主,快起來,發生大事啦!」
「四莊主!當家的叫你馬上到議事堂!」
少時,山莊數十位偏副莊主及大小嘍蜂擁中院的議事廳待命,個個都是面掛茫然迷糊,還有濃濃的倦怠,齊目望向上坐的大當家肖金峰。
肖金峰五十開外,雙鬢斑白,面若銀盆,此刻虎目噴精,歷經滄桑的瘦削面孔鐵青扭曲,整個人幾乎已被極度的憤怒和驚愕焚燒著,渾身劇抖,切齒咯響︰「斷塵山莊自老祖宗創建以來歷經百年,被江湖懼稱為鬼門神府!縱是一只蒼蠅也休想出入!!可是就在防御森嚴的龍潭虎穴之中,上百位江湖排名一二的高手眼皮底下竟然有刺客光臨,殺了幾十個人毀我藏寶閣!盜走我肖家祖傳秘笈和鎮莊之寶金貓!!你們這些名揚天下的高高手們沒有一個發覺,很好啊!!!?!」
四壁劇顫,地面猛抖。
眾人的耳膜也震的生疼,老臉滾燙,低下頭羞愧難當。
肖金峰見狀欲加暴跳如雷,擂桌吼道︰「怎麼了諸位老前輩,莫非被刺客點了啞穴還是嚇破了膽?!當真就沒人聞到一絲風聲還是不敢抖露怕刺客報復?!!」
右邊一個年約三十多歲,相貌清俊的藍衫男子是莊里的二副莊主于強,他起身辭禮︰「莊主息怒,刺客突然來犯且輕易得手的確是我們失職,也是我等始料不及。您千萬別氣急上火。大伙心里也很難過!」
「是啊!莊主您放心,我們一定會追回寶書給你一個交代。」有人附和。
肖金峰更氣︰「追?!上哪去追?!一點線索都沒有何處著手?!」于強忙道︰「莊主莫要氣餒,雖然我們不知刺客來犯,但有一個人肯定見到了刺客——」
「誰?!」肖金峰迫不及待。眾人也頗驚喜。
于強稍吸口氣,道︰「就是愛徒唐小華。昨夜他被響聲驚醒,雖及時追蹤但還是遲了一步。」
肖金峰剛剛涌起的熱望被這句話潑滅,憤以鄙嘲︰「你說的就是那個滿身飄香的二流子?」言外之意對他不看在眼里。
于強噎住,下意識地看了看盡都失望的眾人。
對面一位七旬老頭吃吃笑他。
這老頭鶴發童顏,鷹鼻鷂眼,面目凶悍。
「既然那小子有所發現為何不早來報?」肖金峰厲道︰「于強,你壞我大事啊!!」
于強道︰「莊主,唐小華回來給我講了之後我立即趕去向你匯報,可守門的說你陪新夫人不準任何人打擾,我只好與大家一同先尋線索了。」
肖金峰越發忿怒︰「唐小華可有什麼發現?」
于強道︰「據唐小華現場勘查,刺客的武功非同一般,手段凶殘且狡猾,殺人盜寶,來去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尚難查辨凶手身份。而且尸體致命處都是被利器一下斷喉,無打斗痕跡。這個刺客縱是武功再高,遇上守護藏寶閣的一等高手,怎麼會不可能發生廝殺而一刀得逞?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肖金峰心頭一凜,悟道︰「這麼說不是外人所為,而是家賊干的?」
對面的老頭開了口︰「于二莊主的話豈不跟沒講一樣。你所描述的大伙都歷歷在目啊!」
于強見是三莊主何自清,反唇相譏︰「三莊主另有高見,于某洗耳恭听。」
何自清不再與他搭話,轉向肖金峰︰「莊主說的好,斷塵山莊自開創以來一直名列江湖榜首,深受各大幫派尊崇,我們也與他們一直相安無事,和平共處。斷塵山莊偌大幾百畝的三大間庭院里數百間小院落環環相扣,外人哪敢不熟悉之下冒然進入這迷宮白白送死?而且莊中雲集了上百位江湖第一高手且不論,小兵小卒哪人沒有幾下功夫,就算武藝絕世的人圖謀不軌,從前院大門到中院再到後院,沿途都有莊丁把守,無論走房上還是地上,都得費一番功力,就憑這星羅棋布的地勢也夠他一夜辨別了,除非他對莊里了若指掌。再者我們幾十號副莊主的歇房就分布在中院四周,縱然履步房上,輕功再好,別人且不論,起碼我的警覺性還可以。可偏偏所有人未聞到一絲風聲,刺客來去自如,莊主不覺得這其中大有蹊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