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說的眾人面面相視,竟相互猜疑起來。
肖金峰把眾人看了看,臉色青灰慘白,似冬雪里的爛茄。
議事廳一片死寂,眾人都不敢輕易出言。
半響,肖金峰沉聲道︰「何三莊主請繼續往下說!」
何自清皮笑肉不笑地瞄了于強一眼,道︰「我也說的差不多夠多了,還是讓大家發表建議。我看二莊主似乎有我們意想不到的看法,二莊主,來上幾句吧?」
于強擺手︰「方才你分析得這麼精彩,句句在理,想必成竹在胸了,不用故弄玄虛浪費時間了。」
何自清踫了個軟釘,面上一燙,只好自找台階下,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來︰「諸位莊主請用腦子想想;斷塵山莊歷經肖氏幾百代,稱霸一方無人能敵,誰敢挑釁生事,虎口拔牙?」
「對呀!三莊主所言甚是。我們自慕名進莊數載,成日鑽研武學,偶爾出去喝喝小酒,倒也不曾與外界有多少沾染,不至于招來外界嫌隙吧!」另名副莊主理直氣壯。
于強緊盯何自清追問︰「依何三莊主的意思,凶手不是外人,而是來自內部?」
眾人色變。
肖金峰已有幾分不耐煩︰「何三莊主把話說完!」
何自清詭異地瞅著于強,陰陽怪調︰「話是這樣講的。山莊既不與外界來往,也就禁止閑雜人等入內,可還是有人私自領人進來,住了這麼久——」
「你是說凶手就是唐小華?!」于強火冒三丈。
何自清鬼眉兩閃,笑了笑︰「我可沒那麼說,二莊主何必那麼緊張,發那麼大的肝火?我只是很納悶這寶早不丟晚不丟,偏偏唐小華一來就丟了,好奇怪呦!」
眾人將信將疑,都投目氣歪了臉的于強。
于強恨不得一拳打掉他的大門牙,憤憤然︰「三莊主,抓賊抓髒。你既認為是唐小華所為,拿出證據來?拿不出證據我也可以說是你所為!」
何自清面容幾變,正待反駁。
肖金峰叫道︰「好了!我是讓你們分析案情,采取措施,不是讓你們怪里怪氣在此扯閑條!真相沒大白之前,誰都可能是疑凶!斷塵山莊這回得讓人看場熱鬧了!你們都是身經百戰的江湖老手,怎麼遇上這丁點事卻沒了主見,村野莽夫一樣相互抨擊!這事不可張揚半點,听到了吧?!」
眾人稱是。
何自清突地站起,一臉赤忱︰「莊主,我建議大家應盡快著手,暗中查訪。凶手短期內部會這麼快離開金陵,一定還潛伏在城里,乘他驚魂未定,打他個措手不及!」
于強暗自呸然︰「說了一堆的廢話!瞧你那德行,年紀一大把,自持清高,到會關鍵時刻拍馬屁獻殷勤!看你查多久!有本事一個人兜了去!」
肖金峰無奈地︰「就依三莊主說的辦吧!」
繁華市集車水馬龍,商販們的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
商品琳瑯滿目。
街頭傳來一陣騷動,夾雜著呵斥哭罵。
圍眾紛紛涌來,指指點點。
一個貌美如花,身著粗布衣裳的女子抱著一位橫臥地上,嘴角流血的中年男子傷心哭泣︰「爹,爹你不要緊吧?爹——」
中年男子面如白紙,捂著胸口申吟著。
三尺之外站著一個紈褲子弟,搖著折扇一副痞氣十足,冷斜著中年男子呈出嫌惡之態。
旁側幾個爪牙雙手抱胸,一副狗仗人勢的囂張氣焰。
女子扭過一雙溢滿極度仇恨的美眸,怒視那浪蕩子,玉齒咯響,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浪蕩子愈加驚艷,邪笑串串︰「果真是個尤物!大爺我就喜歡這樣的!你只要順了我,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銀,這輩子都享不完的榮華富貴!這要好過你跟你爹在外面風餐露宿,拋頭露面被人歧視吧!」
「呸!天殺的虐畜!你不得好死!」女子怒罵。
浪蕩子臉肌抽動,折扇一合,狂叫︰「臭婆娘!大爺給你面子你還不識好歹!敢罵大爺虐畜?!今兒非虐你不可!」說著撲來拽她。
女子至死反抗,潑罵著︰「放開我!畜生!別踫我!」
中年男子見此不顧自己傷重去救她︰「不要踫我女兒!大爺——」
浪蕩子一腳向他踹去︰「老東西!剛剛是看你女兒面子手下留情,你還敢不識抬舉!我看你——」
就在他腳快踢上中年男子的一瞬間——
啪——
啊——
一聲慘叫伴著骨頭斷裂的脆響。
中年男子和女子都莫名其妙地一驚,不解何故地四下張望。
浪蕩子跌倒在地,抱著那只腿滿地打滾,非人地哀嚎著。
爪牙們茫然四顧。
觀眾也驚訝地到處亂看,頗是茫惑。
「不知死活!」一聲冷徹心骨,令人不寒而栗的女子呵斥聲從外圍傳來。
眾人嘩啦閃開一條縫來,眼楮齊刷刷地循聲望去。
一個衣袂飄飄的白衣女子姍姍而來,酷如從天而降的九天玄女,攜著一股冷煞,戴著一頂白紗斗笠,一張面孔嚴嚴實實地遮在其中,萬般神秘。
爪牙們立時蜂擁而上,拳腳並用,都想為主子報仇。
白衣女子身形一晃間——
五六個爪牙被磕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哭爹叫娘怪叫四起。
中年男子與女子都嚇住了,楞楞地盯著徑直往浪蕩子跟前逼去的白衣女子。
浪蕩子貌似右腿至膝蓋處斷裂了,疼得死去活來,冷汗嘩嘩,慘叫聲也變腔調了,看白衣女子過來,扭曲的面孔愈加皺成一團,死灰的臉憑添九分恐懼,更加慘白,只顧往後艱難地退縮著。
浪蕩子哆哆嗦嗦地︰「你、你想作甚?我、我、我可是縣衙大公子,你若敢再傷我、我,我爹絕饒不了、饒不了你——」
白衣女子不容他說完,彈指一揮間——
就見浪蕩子的腳後跟撢起兩團灰塵,他殺豬似的再次嚎叫。
父女倆人駭得栗栗危懼,面無人色地盯著那如同聖女般的白衣少女,又瞅著那生不如死的浪蕩子,冷汗眼淚一起往下流。
白衣女子到二人跟前,遞來一包銀鈴,夜鶯般的嬌柔嗓音殷切地︰「回鄉去吧,置點家產,一心歸依田園,不要在東飄西蕩了。」
中年男子感恩涕零地慌忙拉著女子跪下︰「快給恩人磕頭謝恩!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為報——」哽咽地說不下去了。
白衣女子忙攙住二人︰「萬萬使不得!快走吧!此地非久留!」
父女二人當下收好銀兩,抹著眼淚去了。
幾個爪牙溜去浪蕩子跟前,想要搶他逃走。
白衣女子回身——
浪蕩子愈發高叫。
爪牙們慌不迭跪下磕頭求饒。
白衣女子冷酷地︰「斷了你腳筋是給你個忠告!回去告訴你老爹,讓他來鳴鳳幫找我子冰幫主算賬!」說完揚長而去。
這顆古槐枝繁葉盛。
一個矯如燕雀的白影在枝杈閃躍,身法快捷迅猛,武姿優美,剛柔相濟,伴著扇影呼嘯,樹葉卻紋絲不動。
「唧——」一只百靈鳥歇落眼前歡叫不休。
習武之人停了下來,瞅著它笑了,春風拂柳的語調含著親昵︰「你這個小東西,難道也懂我的拳路?」
它怡然自唱自舞。
他身形一晃,把它捧在掌中。
忽聞金屬冷響,他反手一揚間,三支利鏢攥在手中,低首微愣。
幾個不速之客站在樹下,手持利刃,殺氣騰騰。
他看了看鏢,又瞅瞅他們,道︰「這是你們山莊的待客之道麼?」
為首一人身材高大,白淨俊秀的青年陰惻惻地︰「唐小華!你少半空吊口袋——裝瘋賣傻!給我下來!」
唐小華又一怔︰「口氣這麼沖,來頭不小啊!喂,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一定是何自清何三莊主的大公子何文慶了?」
那青年立呈傲慢︰「正是本大爺!听于強老在別人面前夸他的愛徒年輕有為,一表人才,聰慧過人,今日一見,倒還真像點那麼回事!可惜,這卻是你的災難!」
唐小華更愣︰「我不明白,你說清楚點好嗎?」
何文慶後面一個爪牙一刀指他凶巴巴︰「小子!只因你品貌太過于出眾,小聰明過了頭,所以一山不能容二虎!你明白了嗎?」
唐小華往樹杈一坐,二郎腿一翹,只朝何文慶眨著漂亮的大眼楮,皺著濃黑的細長雙眉。
何文慶叱道︰「唐小華!識相的立馬滾下來!要是我上來可沒你好果子吃!」
唐小華不屑地撇著薄唇,含戲弄︰「何大公子長得挺帥,發起 來像催債的鬼一樣嚇人!我若不下來,你打算怎麼待我呢?」
何文慶奸笑幾聲,目泛肅殺︰「適才我已說的很明白了,你不是很聰明麼?怎麼會听不懂?!當你是小輩兒我才不想太為難你,只要你我把話說開了,你就可以保全小命回你老家去了!」
唐小華眼珠一轉,佯作糊涂︰「噢,方才你說的一山不能容二虎,我來了好幾天也沒看見過老虎的影子,怎麼一下子會有兩只?」
另名爪牙叫道︰「自然是你和我家少爺兩人——」
「啪!」一記響耳夾著何文慶厲罵︰「多嘴!是不是想死?!」
這巴掌打得那爪牙眼冒金星,轉了兩圈,撲通跪地求饒。
唐小華恍然大悟,跳下樹來。
何文慶幾人不由退出幾步,拿惡目瞪他。
唐小華道︰「你們究竟想干什麼?」
何文慶道︰「自然是送你去該去的地方!」
唐小華無奈一嘆︰「你是下定決心對付我?」
「本來你我相安無事,可老天不長眼讓咱們有了牽連!我的眼里最容不下沙子!」何文慶以刀逼指。
唐小華忍俊不住︰「哈!我走我的路,你過你的橋,井水不犯河水!況且你我素昧平生,我干嗎會招惹到你這只老虎呢?你不這麼說,我還真不知道自己竟這般神通廣大!」
何文慶冷笑︰「礙我者死!江湖橫行天下的,只有我何文慶!」言罷使出一招「烏雲蓋日」向唐小華劈去,其聲勢大有不將他劈成兩半而誓不罷休。
唐小華側身一轉,溫文爾雅地細聲細語︰「原來你是嫉妒我比你英俊,才高八斗且文韜武略呀!唉,真是拿你沒辦法!你不知道有句古話麼?人比人氣死人啊!」
說這話際,何文慶已連連向他施出數十毒招,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唐華一邊閃來跳去一邊拿話諷刺︰「江湖就像一望無際的大森林,什麼鳥都有喔,你殺不完的!比你強的人比比皆是,除非你屁事不干,到處擺你這臭架勢去對付!還有,就算你能殺了我,斷塵山莊將來走出去的未必就是你何文慶,你比我還會做白日夢!」
何文慶不理會他,只攻勢更毒辣地奔他要害。爪牙們哄擁而上,亂刀狂掃,不容他有絲毫喘息之機。
唐小華臨危不懼,宛如泥鰍,穿梭于刀劍交織的刃網里。
眾主事散去,肖金峰叫住了于強。
于強惴惴不安地心中打鼓。
肖金峰陰沉著臉,盯著于強問道︰「那個二流子何時于你結為師徒的?」
于強道︰「莊主不會听信三莊主一面之詞當真以為他是刺客吧?」
肖金峰含譏鄙︰「他有那麼大本事麼?」
于強囁嚅︰「那也倒是。唐小華不過十六,膽小怕事,雖然武功比我高一點,但不是個惹是生非的人。三年前我在開封與他認得,覺得他為人處世挺仗義,就與他結為金蘭。他是個正人君子——」
「年紀這麼小,世道又這麼亂,會幾下三腳貓功夫算什麼?他在外面游蕩,父母怎麼不管教約束一下?」肖金峰冷冷地。
于強付笑︰「這個我不大清楚。听說他是貴族出身,大概錦衣玉食過得膩煩了出來透透氣,游山玩水吧。莊主不必在意.」
肖金峰心中異動,感了興趣︰」貴族出身?他身居何處?哪個貴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