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屋瓦如雲。
燈火映著雕梁畫柱,如似瓊樓玉閣,人間仙境。百花爭艷,松竹欲滴。薄薄的淡藍色夜霧籠著一切,透出百般神秘。
丁香靈目四掃,院內空無一人,大概都入了夢境。她深吸口氣,一溜煙穿過院門。
春竹在前探路。片刻來到一間小院,向丁香招手,丁香幾個點步過去,院門啪地關緊。
這間芬芳撲鼻的溫馨閨房潔淨明亮,檀香木的家什擺設,幾幅名人字畫增添十分書香氣息。
春竹撥亮蠟燭,關罷門窗,鋪好床褥。
丁香將唐小華輕置床上。
春竹忙去弄熱水。
丁香不及擦把汗,翻箱倒櫃找藥劑。
唐小華被劇痛疼醒,劇烈申吟。
丁香聞聲過來︰「唐大哥,你一定很疼吧?來,我給你敷些止疼藥膏,過幾天就會好的。」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腦袋,撩開血發,動手上藥。
他疼得咧嘴︰「哎呀!!好痛!你輕點兒!」
「哦,你忍著點兒,馬上就好!」她用嘴吹著,頗是麻利地往他傷口涂了一些散劑,給他包扎妥當。
他已是滿頭大汗。
丁香倒來一碗熱水,溫情地︰「來,先喝些水。春竹一會兒回來我讓她給你弄些吃的——」
「你是誰呀?」他望著她,呆乎乎地。
丁香虎下臉,怏怏不快︰「怎麼,才一會兒的功夫就忘了我?還說你已經記住了!」
他撫著傷處,緊皺雙眉,含糊不清︰「我又不認得你,干嗎記住你呀?」
丁香把碗一扔,氣沖沖地去點亮幾支蠟燭,屋子里陡然亮如白晝。
唐小華懵懂地盯著她,突然增亮的光線刺得他瞳仁作疼,趕忙捂住。
她一步至前,掰開他的手,指著自己鼻梁︰「好好看看,咱們在福來客棧見過面還不到三個時辰哩,記起來了嗎?」
他睜大兩只圓溜溜的秀目把她那張慍怒的卻更加美麗的臉左看右瞧了一陣,使勁回想了一番,把頭一搖︰「我不記得什麼客棧,也不記得在哪見過你?我、我這是怎麼了?這是哪里?我從哪里來的?」
丁香怔了,看此情形他不似偽裝的,暗叫糟糕,緩了語氣︰「你受了傷,這里是鳴鳳幫。我叫丁香,是我把你救回來的。」
他痴痴呆呆地望著她,如處夢境般呢喃︰「丁香?鳴鳳幫?你救了我?那誰要殺我呢?」
春竹端著盆熱氣騰騰的水進來,驚喜地︰「你醒了?謝天謝地,你沒事就好!」
誰知唐小華見到她一躍而起,拉住丁香色呈恐懼︰「她是誰?」
春竹倒嚇一跳,往前兩步︰「唐??????」
他畏縮著叫道︰「你別過來!丁香,她是什麼人?她要干什麼?」
丁香忙對她道︰「春竹,你先別嚇他!」
春竹更不解︰「怎麼了?!他這是作甚?!」
丁香坐下,哄孩童般柔聲細語︰「別怕,她是我的異性姐姐,叫春竹,不是壞人。救你的也有她呢。她不會傷害你的。」
他神色驚惶,眸透濃疑,站在榻上盯著春竹含著戒備。
春竹急了︰「丁香,他咋成這個樣子了?!」
丁香唰地陰下臉,幾步過來瞪眼珠尖喉嗓地嚷嚷︰「我還問你呢!!他現在連自己的來歷都不記得了!把自己的名字怕也忘記了!你干得好事!!」
春竹目似核桃︰「我??????我?!」
丁香看著唐小華鳳目含淚。
唐小華恍恍惚惚凝視自己手上的血跡,試圖讓自己能記起點什麼。
春竹氣道︰「難道他中了邪不成?!我還不信了。」沖過去揪住他連珠炮地︰「你說!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里?認不認得我?說呀?說呀!你說!」
他全身戰栗,像遇鬼般嚎叫︰「丁香!丁香!她要殺我!救命啊!丁香姐姐救命啊!」
春竹一個勁地搖搡,大有把他弄散架的趨勢,他拼命掙扎。整張床也劇烈搖晃。
丁香哪里肯依,劈手抓住春竹狠力一甩,春竹踉踉蹌蹌退出好遠,拉拉扯扯中她一撒手,失去重心的唐小華要僕倒在地,丁香驚忙接住。
他痛叫連天。
丁香弄他坐好,甩過一張變形的金剛臉︰「你瘋了?!你想干什麼?!」
春竹氣喘不勻︰「我要弄清楚他是真傻還是裝糊涂!」
丁香鳳眸噴精︰「弄你娘的大頭鬼!他受了這麼重的傷,你當他是你床上的獵物?!你個變態狂!!滾一邊去!媽的!」
春竹心頭雖有火,但見丁香翻臉,只好暫壓心頭不爽,悻悻地去了一角,狐媚地盯著他,出于習慣性地舌忝了舌忝腥唇。
把這個動作盡收眼中的唐小華打了一個激楞,慌忙避開視線。
丁香換了副親切的笑容,到唐小華身邊安慰︰「你別怕,啊?她不會殺你的。我問你話,你要好好的跟我實話實說,說完了丁香姐姐給你弄好吃的,嗯?來,坐下,坐這來。」
他機械般一坐下,斂了驚怕。
丁香問道︰「你是哪里人啊?叫什麼名字?家住何處?家里都有些什麼人?跟丁香姐姐說說。」
他眨巴幾下眼,想了想,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知道啊。」
丁香提醒︰「你是不是叫唐小華?」
他歪著頭看她︰「那你叫什麼?」
丁香見他不住地模頭上的傷,恍悟︰「春竹,我明白了。」
「啊?明白什麼?快說快說!」春竹要撲過來,唐小華便大呼小叫,她只好作罷。
丁香道︰「你那一鏢肯定傷及到了他神經,使得大腦也受了殃及,所以才成了這個樣子!」
春竹悔淚便下︰「我、我當時見他被七八個家伙圍攻,他卻不還手,氣得出鏢只為救他,可未曾想到,傷他這麼重——丁香,那我該怎麼辦呢?唐大哥難不成一輩子這樣痴痴呆呆的?我豈不是罪孽深重——」
丁香忙寬慰︰「哪有那麼嚴重!他不會成傻子的。我們去找些名醫慢慢給他治療,很快他就會好起來的。」
春竹難過至極︰「就是不知道藥物能否讓他恢復記憶?況且,鳴鳳幫嚴禁男性涉足半步!這是幫里第一大死規!!若是給幫主知道了,你我掉腦袋不說,還連累唐大哥。到那時,我們死不足惜,可憐他連自己送命的前因後果都不知道。」
丁香泰然自若︰「沒那麼嚴重的。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明兒一早,我們把水仙偷偷找來,多一個人多一份智謀。表面上咱們跟平常無二,暗地里三人攜手共同護理他。我就不信,幫主那麼神通廣大,知道他在這兒。」
唐小華安然入夢。
春竹二人守在榻前為他擔憂著,為自己的命運擔憂著。
遠村傳來雞啼。
窗外醒了的鳥兒歡鳴著。
二人不知不覺伏榻睡著了。
「篤篤篤??????」
「丁香?丁香?」
「 當——」一個輕盈的腳步恰進門來。
丁香驚醒,慌忙將春竹搖醒,二人慌成一團,連忙做出剛剛起床梳洗的樣子。
水仙火急火燎地闖了進來,數落著︰「太陽都三丈高了,還賴床不起,昨夜你做賊了?」
二人驚忙擋住床上的唐小華付笑。
水仙見羅帳未掛,過來就動手︰「快點吧!幫主今天有事頒布!」
二人大驚失色,不及阻攔之下,水仙被蛇咬了般色變失聲︰「啊?!一個男人??????」
丁香已死死蒙住她的嘴︰「噓——我的好姐姐,你別叫,你一叫我們全完了!」
春竹也一陣風刮了出去插上了門。
水仙推開丁香,細瞅之後滿面驚異︰「唐小華怎麼在這兒?」
鳴鳳幫的小花廳華光四射。
幫主子冰身著粉藍色紗衣,端坐高堂。她面罩粉紗,神秘而高貴,如似一尊聖潔女神。
秋菊大步進來,上前拘禮︰「幫主早安。」
「嗯,坐吧。」子冰語含威嚴。
秋菊謝過後坐在她旁側。
子冰問道︰「听說昨日你和春竹在客棧大打出手,她還掛了彩?是為了什麼?」
秋菊忙敷衍︰「沒事,幫主,我們姐妹只是在切磋武藝,我不小心傷了她——沒什麼大礙。」
子冰道︰「以後不要在大意了。傷了自己人不是什麼好事。」
「是。我記住了。」秋菊暗松口氣。
黃昏的殘陽似被涂上了鮮血,無精打采地懸浮在西山梁上。
子冰佇立山巔,江河山村盡收眼底。但是她無心來觀賞,她在等待,等待一個主宰她命運的人。呼呼的風掀動她的衣帶裙發,宛若萬綠叢中的仙子。
「子冰!」一個蒼老的女渾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子冰忙轉過身,襝衽︰「師父。」
一個年約五旬的半老徐娘望著她。
這女人面色無華,憔悴枯黃,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塵世滄桑,刀刻般的深深皺紋爬滿了額頭和眼角。蠶絲一樣的一頭白長發披散著,被風吹得亂舞。一襲龍鳳合鳴的大紅錦緞寬衫,顯得她那張陰冷面孔才有了一絲光彩。
她正是子冰的師父無腸聖太。
子冰含敬畏︰「最近您老可好?」
無腸聖太發出幽幽的長嘆。這嘆息夾雜無限的痛楚和孤寂。
她悲涼地︰「你想師父會好嗎?」
子冰隨即引開話題︰「不知師父召見徒兒有何事差遣?」
無腸聖太驀地惡狠狠︰「我獨居仙女山三十年來,一生只為多創武功絕學,以便讓你揚我威名,發揚光大!你想我找你會為別的事嗎?!」
「弟子該死!」子冰驚忙跪下︰「師父可有新創奇功要傳于弟子麼?」
她的眼神陡變甄亮,有些得意非凡︰「不錯!」
子冰也顯得興奮︰「請師父賜教!」
無腸聖太又有些不安︰「此功可非同前幾十種類型,它深奧且不說,練起來也相當辛苦。不過一旦成功,你絕對是無人能敵。」
子冰信心十足︰「不管有多難,弟子一定要學精!」
無腸聖太有點吃驚︰「子冰,你當真要練?」
子冰點頭︰「師父的武學流傳後世這神聖職責除了徒兒承擔,還會有別的人嗎?」
無腸聖太冷笑︰「只怕我說出這功夫是很邪惡無比的話,你還會有這麼大的決心嗎?」
子冰暗駭。
她倏地厲叫︰「你必須得練!作為我無腸聖太的徒弟,應當無情無義!!任何事也都動搖不了這本性!所以你必須照我的旨意去做!我想這些對你說了千萬次的話沒必要在讓我強調再三了吧?!」
子冰惶惶地︰「弟子時刻謹記于心不敢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