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冰二人與趙華香辭別之後,徑直啟程回杭州。
子冰的乾陽**不時地發作,兩人一路走走停停。
丁香不住地埋怨︰「幫主,鳴鳳幫已經完了,我們如今是無家可歸,還回去干嘛?」
子冰有氣無力地趴在馬背上,不發一言。
丁香眼淚汪汪︰「早知這樣,不如當初跟隨趙華香一起去塞外啦!現在像個喪家之犬!」
子冰發飆︰「你能不能不要唧唧歪歪啦!煩死了!」
丁香閉口。
鳥鳴山郡中,泉水叮咚響。
趙華香睜開眼,一道道的陽光穿透密林,照射著清澈見底的溪水,發出耀眼的金光。清醒的空氣里散發著花的芬芳。
趙華香爬起來,活動了一下發麻的手腳,捧水洗臉。山澗的水很涼,他喝了幾口,深深地吸了口清新晨氣,搖醒鄭玉。
二人順著荒蕪的河畔往下走著。
山路崎嶇,荊棘叢生,根本無法行走。
趙華香二人只好在河里的石頭上跳躍前行。
河溝里的流水湍急。兩邊的青松翠柏遮天蔽地,樹下野花遍地,奼紫嫣紅,芳草萋萋,時不時地從草叢里躥出野兔山雞,追逐嬉戲。
鄭玉無不陶醉︰「少爺,這里可真美啊!真的是世外桃源!」
趙華香有感而發地︰「是啊,可惜不知道明天會是怎樣的風光?」
「春光明媚艷陽天——,小妹妹河邊侯情郎——」一個悅耳動听的天籟之音仿佛來自九天,回蕩山林,甜美而蕩人心神。
趙華香二人止步四顧,那充滿稚女敕的女音不知來自何方,也看不見唱歌的人在何處,只是越來越近——
「哥哥薄情又寡義,——咿呀,你來追我啊,來呀,來呀,追我啊,哈哈哈??????」唱到後面,女孩似乎在逗惹什麼,開心不已。
鄭玉一陣毛骨悚然︰「少爺,不會是山妖吧?」
趙華香秀目緊盯著對面的叢林,笑道︰「很好听是吧,我敢肯定這個女孩一定是個美人!」
果真,對面閃出一個白衣女子,跑跑跳跳地背著個小背簍,哼著小曲。
趙華香呆住,眼楮竇亮,驚嘆︰「不是山妖,是個仙女。」
鄭玉也一陣嘖嘆。
女孩兩個小辮子隨她蹦跳而蕩來蕩去,往河邊而來。
後面跟著一只小貓崽,胖乎乎地像個皮球,在女孩的兩腿之間亂串。
女孩只是和那個貓仔玩笑,完全不知道倆個男人在對面正對她發痴,來到河邊,她蹲,捧水喝著。
這是個齊集大自然萬千靈氣和魂魄的天然絕世佳人!看到她,讓人不得不想到五月斗艷的薄荷,清新優雅,超凡月兌俗。
趙華香看得心曠神怡,三魂七魄皆醉。
鄭玉面對她,忽然想起了丁香,神情一晃,仿佛丁香就站在那里對他笑。
女孩撫著貓仔的頭嗔怪︰「黃花閨女,你不听我話,今天不給你吃飯!」
鄭玉一听「黃花閨女」忍俊不住地笑出聲來。
女孩猛抬頭,「啊」地跌坐在地,盯著二人氣道︰「嚇著我啦!」
趙華香一笑︰「小妹妹,歌唱得不錯哦。想不到你人這麼美,唱的歌也是這般天下第一。」
女孩听到夸獎,暫時忘記了不快,月牙眉一揚,傲氣十足︰「我是大家公認的天下第一金嗓子!」
趙華香點頭︰「沒錯,的確是世上無雙!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家住哪里?」
她含戒備︰「你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家住何處,我再告訴你!」
趙華香欣笑︰「蠻有心計,你爹教你的吧?」
她頗是自豪︰「對!」
他跳到近前的石上,看著她︰「你爹還教你了些什麼?」
她抱起貓仔,一本正經︰「我爹說讓我見了陌生人不要搭理。別人問什麼都不能回答。不能隨隨便便帶人去家里。不能告訴人家名字。還有??????還有??????可多了。」那種神情儼然一個守口如瓶的人。
趙華香道︰「那咱們說了話,就不算是陌生人了吧?」
她挺嚴肅︰「那是。」
「那你就告訴我你的名字唄。」他蹲,看著那個可人兒。
她近前兩步,也蹲下來,圓溜溜的大眼楮宛若兩顆葡萄般烏黑水靈,盯著他夸贊︰「你好漂亮哦,像女孩子一樣的美麗。」
趙華香身心愉悅,道︰「再美麗也美不過你啊。我們走了很久,想找個地方吃點東西,你快告訴我你家在哪里?」
她如實地︰「我叫林如眉。森林的林,如眉的如,如眉的眉。我家就住在前面那片竹林後頭。」
鄭玉睜大眼︰「你家就在這條河邊?」
「對啊!」林如眉天真而笑。
鄭玉喜出望外︰「老天有眼——如眉,你昨天有沒有在河邊來過?」
趙華香也激動起來。
她點頭︰「我昨天早飯後就在河邊洗衣服,洗了一整天哦,好累哦!」
鄭玉追問︰「你可看見了一個紅色的小箱子從上面漂下來了?」
林如眉想了想,道︰「看到,是個這麼大的紅木小箱子(她打手勢)。怎地,你們找它?」
「對!!」二人樂得一躍丈高,到她跟前,噓長問短。
「在哪里啊?」
「小箱子在哪里?」
「那是我們的東西!」
林如眉被他們弄得暈頭轉向,倉皇地盯著他們。
懷里的貓仔也嚇得朝二人呲牙咧嘴發出虎威,予以警告。
趙華香止住鄭玉,溫柔地︰「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那個小箱子是不是你撿到了?」
林如眉道︰「我爹撿到了。」
「好,帶我們去見你爹好嗎?」鄭玉迫不及待。
林如眉尖叫︰「不行的!我給爹采藥呢!」
言畢要走。
趙華香拽住︰「如眉,你先帶我們去要小箱子,完了,我幫你。」
她頭搖得嘎 脆︰「不行!我爹脾氣可壞了,要是我采不到藥給他治傷,他會狠狠罵我的!」
鄭玉問道︰「你爹受傷了?」
她哀色︰「他受了劍傷,很嚴重。我去采藥給他治療——你們取箱子去找他好了。」轉身走向來時的路。
趙華香叫道︰「如眉,我有治你爹傷的藥,比草藥好哦。」
她一下子轉身,驚喜萬分︰「真的?」
他拍了拍腰際脹鼓鼓的鏢囊。
林如眉一股風到他跟前,眼楮往鏢囊里探。
他掏出一只白色小瓷瓶,道︰「這是專治刀槍劍棍傷的。你爹用了,明天就見好。」
她拍著小手,連聲叫好。
鄭玉道︰「怎樣,可以帶我們去見你爹了吧?」
她抱起貓仔,哼著曲兒前面走了。
山路蜿蜒曲折。
趙華香緊緊跟著林如眉。
鄭玉在後面東張西望︰「少爺,您三個哥哥的骨灰失而復得會不會是他們在天有靈保佑著我們啊?」趙華香仰首看了看萬里晴空,道︰「可能是吧。」
林如眉轉身在趙華香身上嗅來聞去,柳眉一皺︰「你身上的味道好香啊!是不是香囊發出的?」
趙華香道︰「不是啊。我也不知道為何這麼香。」
林如眉撇嘴︰「還保密啊。」
走了不遠,就看見三間茅屋半遮半掩在一片果實累累的桃李環抱之中。
道了門前,林如眉放下背簍,急急地推開竹門︰「爹,我回來了!」
趙華香二人在門口伸長脖子往里張望。
只听一個渾厚的男人問道︰「藥采回來了嗎?」
鄭玉推他︰「進去啊。」
趙華香恰進門,打量著屋里的擺設。
屋子里只有一張桌子,兩個板凳。整座房子是用竹子修葺而成的,簡陋的很。
林如眉對二人道︰「我爹在里面,來啊!」
趙華香二人隨她進到里間。
林如眉到床前去攙扶一人︰「爹,我扶你起來。」
這人極度虛弱,滿目淒愴,憔悴不堪。
林如眉吃力地把他扶著靠在床頭。
趙華香放眼望去,乍覺得這人有些面熟,想了想,近前幾步,左右細瞧,失聲驚呼︰「是你?!!」
那人頗是鎮定自若,緩緩抬起一雙浮腫又青紫的眼楮,盡管那張面孔瘦削蒼白,眼眶塌陷,眼神漠然,可趙華香依稀能辨認出他的模樣。
趙華香又驚又喜。
鄭玉忙問︰「少爺,你認得他?」
林如眉也分外驚喜︰「爹,你們認識啊?」
那人冷冷地︰「扶我下床。」
「哦!」如眉把他的雙腿小心翼翼地挪下來,給他穿鞋。
趙華香看到他包扎的左臂滲出污血,胸口和大腿到處是創傷,每挪一步都萬分艱難地令他全身抽搐,冷汗眼見著滲涌,想上去助他一臂之力,卻又發愁無從下手,他一身都是傷。
來到外面,如眉已是汗流浹背。
他坐在椅上,毫無血色的臉布滿陰雲,含敵意︰「你是來想索回小箱子的?」
二人納悶不已。
趙華香道︰「你如何曉得?」
他喉里發出重哼︰「箱子是我撿的!里面的東西我也看了!瞧著眼熟,所以一直在等!果真沒有失望!」
趙華香忙拘禮︰「肖前輩,多謝您撿到了它,晚輩不勝感激。」
「受不起!」他叱道︰「如果不見咱們有一筆舊賬未了,我才懶得委身拾那破爛!」
鄭玉一驚︰「舊賬?少爺,你欠他錢?欠多少錢啊?」
趙華香笑了笑︰「肖前輩,我能不能見見箱子?」
「臭毛病!!」他厲道︰「誰會稀罕你那破爛玩意!現在該告訴我那個蒙面人是誰了吧?」
趙華香看著如眉︰「我答應過如眉姑娘,先把您的傷治好——雖然我知道您不一定接受,可是我得言而有信。」
林如眉連連道︰「對對對!爹,他說他有一種藥很神奇的,專治這類傷,讓他給你治療吧?」
他斜視著趙華香,顯然瞧不起他的樣子,不削地︰「我可不想欠貴人的恩情!」
鄭玉在一邊楞楞地看著他們。
趙華香把那個藥瓶遞給他︰「您並不欠我什麼,這樣說豈不讓我難堪麼?上次去貴莊破了莊規,您手下留情沒予追究。又者我在您受辱之際沒告訴您真相。現在,我的東西您撈到了,此三大恩惠我卻只能還兩筆。一是為您療傷,二是要告訴您那件事。我還欠您一筆。」
原來這個人正是肖金峰,听了趙華香的話,他緘默不言。
林如眉接住藥瓶,甜甜地對他一笑︰「多謝啦。」
肖金峰瞪著她厲叫︰「干什麼?!以後少跟這種人嘻嘻哈哈!沒一點教養!!」
如眉戰戰兢兢地低垂腦袋︰「是——」
「扶我進去!」肖金峰看日頭正烈,命如眉又把他弄進去。
趙華香二人看如眉相當困難,想要插手——
肖金峰的犀利眼神令二人望而卻步。
目送如眉攙著肖金峰踉踉蹌蹌地往屋里走,鄭玉低聲罵道︰「真是不可理喻!無禮不打上門客!他女兒攤上這麼個頑固的爹,真是倒八輩子霉了。」
趙華香止住︰「他不是受傷了嗎?難免心情不好,你就不要見怪不怪了!」
鄭玉拉他坐下︰「少爺,你跟那個老頑固究竟有什麼過節啊?」
趙華香一笑︰「一言難盡。」
敷藥之後,肖金峰臉色柔緩,覺得傷痛減輕許多,清涼適宜。
林如眉如坐針氈,惦記外面的趙華香二人。
少時,肖金峰道︰「去做幾個小菜,別讓人笑話我肖金峰不近人情!」
「哎!」如眉脆應而去。
林如眉出來張望,看見二人在門前的河邊歇涼,去摘了幾個桃子過來︰「兩位大哥哥,餓壞了吧?」
鄭玉早已月復中饑餓難忍,看到鮮桃拿了個就咬——
「有毛啊!」如眉忙叫。
鄭玉咬了嘴細毛,連連呸吐。
如眉依到趙華香跟前,一邊洗桃一邊道︰「我爹的脾氣可不是一般的壞,你們該相信了吧?」
趙華香笑笑︰「我會體諒的。」
鄭玉撇嘴︰「瞧他那橫眉立眼的樣!若非是為了那箱子,八抬大轎抬我們還不來這鬼地方呢!」
趙華香問道︰「如眉,你爹把箱子藏哪兒了?你可知道?」
林如眉忙擺手。
他哄道︰「你告訴我,我給你一樣好東西。」
她有些動心,望著他︰「我先看看。」
他變戲法般右手凌空一揮,然後在她眼前展開,手心里一條金光閃閃的鏈子,上面吊著一枚發光的玉葫蘆。
林如眉的眸子亮的誘人,驚嘆不已︰「是不是真的?」
鄭玉皺眉︰「什麼真的假的?這可是價值連城的寶物!真是沒見過世面。」
趙華香看著她楚楚動人的面孔,蠱惑︰「你把箱子拿來,這個就歸你了。」
如眉神情一涼,道︰「我不敢。他會算的。」
鄭玉道︰「傻瓜,你不會趁他不備!」
如眉怯懦︰「我才不敢哩!我給你們做飯去了。」
飯桌上,趙華香追詢肖金峰是為何受傷的時候,如眉朝他擺手。
鄭玉只是一個勁地往嘴里扒拉飯。
肖金峰漠然地︰「為了追緝斷塵山莊鎮莊之寶,我走遍江湖,順藤模瓜,覺得天神會很值得懷疑,于是我前去質問,沒想到被倆名異域高僧所傷——不是我跑得快,幸得如眉相救,這條老命早就沒了。」
趙華香暗楞︰「天神會?這名字在鳴鳳幫也听說過,這門派到底是什麼來頭?」
鄭玉恍叫︰「哦,原來你們不是真的父女關系啊?那
麼你有何打算?」
肖金峰重嘆一下︰「我的武功已失多半,想追回寶物,奪回山莊,為妻報仇,只怕暫時無望了。眼下只求身體盡快恢復,再做打算。」
趙華香點頭︰「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里山明水秀,靈性無所不在,您可以在此重塑功力。人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您還有個女兒,將來也教教她,讓她替您完成夙願。」
他苦笑︰「話是不錯,談何容易?重修功力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十年八年也是不可能的。我年紀大了,身體受挫——唉,樹老皮松,人老筋散。報仇怕是鏡花水月。如眉是個溫柔嫻淑的好女孩,有大好的前程,我即便沒有家仇在身也不會教她打打殺殺的功夫,讓她無辜卷入江湖這灘濁浪里白白送死。只盼她嫁個好男人,相夫教子過安寧的日子。」
林如眉見三人都盯著自己,莫名其妙地看這個,望那個。
趙華香問道︰「如此您覺得有必要知道那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