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玥王朝,開元元年。
正是寒冬臘月,遍地的雪花不停,宮道也被這深雪覆蓋著,即使是守衛皇宮的御林軍列隊走過,也沒有發出讓沉睡的人們驚醒的聲響。
此時已經是深夜。
皇宮里一片寂靜,可是卻在萬物俱籟的時候突然傳來了幾聲孩子啼哭的聲音,清脆而嘹亮,劃破了那一片寂夜。
那是在皇宮東南面最冷情的地方傳來的——
未央宮里,龍塌上的皇帝沐燁璋突然從酣夢中驚醒過來,冷聲問道︰「這是什麼聲音?」
隨侍在龍榻外正昏昏欲睡的太監總管郭穰慌忙正身應道︰「回皇上,似乎是孩兒出生啼哭的聲音!」
「什麼?」沐燁璋大驚,站起身來,詫然問道︰「近日宮里有孕在身的妃嬪有誰?」
此時是亥日亥時,正是國師所說的大凶之時,誰在這個時辰生下了他的皇兒?
「陛下可要切記,亥日亥時所生之子為人中白龍,所生之女則會為天下妖姬,可惜無論男女都注定與你對立,更勢必會影響鸞玥的龍脈氣勢,所以必須在其出生之時就立即將其鏟除,不留一線生機,否則,二十年後陛下必被他所殺!千秋霸業從此煙消雲散!」
前幾日去鳳祥殿拜見國師時,國師沉默了許久之後就只是說了這一段話就拂袖而去,而今晚……
國師凝重的臉和警誡的話語突然又回蕩在腦里,沐燁璋更是焦躁不安了。
郭穰想了想,這才回道︰「回皇上,有孕在身的娘娘總共有三位︰萬貴妃,崔貴人,還有蘭瑾妃,但是,她們中最快生下皇子的也要到初春呢,不是這個時候。」
皇上怎麼突然問起了這個?不過,深宮里突然傳來嬰兒的哭聲也確實很詭異,因為,記錄在冊上的這三位娘娘的預產期並不是這個時辰,真是奇怪了!
「不對!你必定算漏了一個!」沐燁璋沒有穿上外衣,只是在白玉台階上來回踱著步,思忖了一會兒之後,突然大聲召喚道︰「蘇鑒,你速去查探一下,究竟是何人生了孩兒,快去!」
緊閉著的大門外突然黑影一閃,一人沉聲應道︰「蘇鑒遵旨!」
然後,外面又恢復了靜寂。
這時,郭穰突然恍然說道︰「皇上,奴才漏記了一個人,凌浣妃!可是她的產期也是在兩個月之後,並不是此時啊!」
「凌浣妃?」沐燁璋突然想起了那位千嬌百媚、舞姿更是天下一絕的凌浣妃凌紫鈺,想起她那妖嬈的模樣和絕美的身軀,但同時的,他也想起了她已經在七個月前因受她的父親勾結外邦叛亂失敗的牽連而被自己打落冷宮的事情,眼神閃了閃,卻更是冷凜起來。
「皇上,您這是要……」郭穰面帶喜色地說道。
「不論是誰,格殺勿論!」沐燁璋冷冷地說道,帶著決然的無情。
身為一位帝王,他無法因為兒女私情而不顧社稷的安危,所以,他絕不會在知道這孩兒會危害天下之後仍然留他下來!
不管是誰生下來的孽種,都只能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母子一起被誅殺!
沐燁璋的眼里一片陰森的殺機,郭穰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凌浣妃一進宮就深受寵愛,皇後幾次被廢皇上想要扶正的人選也仍然是她,可是,沒想到,到了關鍵時分,仍然敵不過國師的一句話啊!
他們沒有察覺,本該離去的人卻也听見了這些話,他的身子一顫,拳頭蜷起,一咬牙,身影如閃電般掠出,須臾便消失在茫茫雪地之中。
冷宮。
「恭喜小姐了!小姐生了一對龍鳳胎呢!真是菩薩保佑啊!」宮女梨香略帶疲憊地抱著兩個剛經由她接生而降臨世間的嬰兒,喜滋滋地對無力地仰靠在冰冷的床榻上的凌浣妃說道。
而且,最奇特的是,兩個嬰兒的背上竟然都有一個奇特的印記,栩栩如生,紅得耀眼,讓梨香驚嘆不已。
凌浣妃如剛從水里走出一般,全身濕漉漉的,卻是被生產而拼出的汗水濡濕的!她望著這兩個剛出生的孩兒,喜意稍縱即逝,嘆氣道︰「那又如何?我們都已經身在這冷宮之中了,他們就是生下來……也只是受苦啊!還不如……不生!」
怪只怪她的命不好!還有三日就要與自己愛慕之人成親的她卻因皇上的一張聖旨進了宮,當上了妃子,因為皇上的恩寵而成為了眾妃的眼中釘,大禍小害不斷,但也總算是安逸的,沒想到,當她才剛有孕在身卻又因爹爹的叛變而慘遭削去了尊貴的名號而落進冷宮!她本已經了無生趣了,即使多了兩個孩兒又能怎麼樣呢?難道皇上就會因為這孩兒而赦免了她的罪麼?
這才是奢望吧!
如若皇上有心免她的罪,她不會在這里呆了這麼久!如若皇上有心,他不會連見她一面和听她申訴的機會也不給!她又怎麼會奢望,他會因為自己為他生下了這龍鳳胎而大發慈悲放了她?
方才她陣痛到了極點,梨香求那嬤嬤去找的產婆還是不見蹤影的那一剎那,她就已經有了清醒的覺悟了!
如非梨香大膽,又懂得接生的知識的話,恐怕她和這兩個可憐的孩兒都不會在這個世上了吧?!
想到此,淚水悄然滑落臉頰。
「小姐……」梨香的心一窒,忙安慰道,「小姐您莫擔心,皇上見了這粉雕玉琢的皇子和公主之後一定會接你回霓裳宮的,您莫要……」
雖然,她也明知這是個奢望!可是,這麼小的嬰兒,難道就真的要和她們一起死在這冷宮里了嗎?她真的很怕小姐會抑郁成疾而一病不起啊!
「離蕭,我已經看開了,」凌浣妃幽然說道,「我們是要在這里呆一輩子了,只是,我的孩兒難道也要在此朝不慮夕了嗎?」
當初進來的時候她本想將胎兒打掉的,可是,她的身子太弱,梨香說流產的話自己會死,她又心急父親的生死,想著好死不如賴活,也就听天由命了,但是,在望見這孩兒一個對自己笑一個卻對自己哭的時候,她卻又不甘心就這樣認命了。
她也想,想讓孩子能夠平安活下去啊!
母性的光輝讓凌浣妃的臉神采飛揚起來,眉宇間的花紅更是嬌艷欲滴,她艱難地從頸項上摘下一塊圓形的玉佩來,用力將它一分為二,竟分成兩塊完整的玉佩來,示意梨香為這兩個嬰兒戴上,只是,卻又立即淚如雨下了。
「小姐,不如就讓梨香……」梨香蹙眉說道,可是,她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外面突然闖進來一個侍衛打扮的男子,她忙張開雙臂擋在小姐和兩個孩子的身前,喝道︰「來者何人?」
來人卻沒有看她一眼,而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蘇鑒拜見浣妃娘娘!」
「蘇鑒?」凌浣妃怔了一下,突然醒悟過來,「蘇鑒哥哥?!」見他點頭,忽然有些悵然若失又有些羞慚難當了。
「正是在下!娘娘!」男子的臉抬起又立即低下,恭謹的聲音迅速劃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凌浣妃心想,倒是自己多心了,可是,心里卻益發難受起來。
「蘇護衛,你可知我爹如今是否安在?」
蘇鑒的眼眸一黯,「凌將軍已于半年前伏法,凌家也已經滿門抄斬!」如非當日皇上對凌浣妃尚留著舊情,恐怕如今凌浣妃也已不在人世了。只是,這舊情也只留到今日而已,終歸還是要……
凌浣妃的身子一晃,險些暈厥過去。「娘娘!」梨香忙放下皇子和公主,上前扶住了她。那愛哭的嬰兒被這一嚇,哇哇哇地大哭起來,聲音洪亮得很。
蘇鑒擔憂地望了望那兩個剛出生的嬰兒,急道,「娘娘!皇上已知您生下了孩兒,正準備帶著兵馬朝冷宮而來,決意要將這殺死!請娘娘速將皇子給在下,讓在下先帶他離開。」
又是一個晴天霹靂!
凌浣妃再也支撐不住,猛然吐出一口血來,「他……他為何要如此的心狠?」
「小姐!」梨香的淚如雨下,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娘娘,請快定奪!」蘇鑒叩首道,憂慮襲上眉間,時間緊迫,已經無法再拖延下去了啊!
外面戒備森嚴,要帶她們出去並非易事,但若是自己帶著一個嬰兒出去,倒還能做得是人不知鬼不覺,也唯有這樣才能抱住一條血脈了!
所幸的是,兩個嬰兒只有一個發出了哭聲,想瞞天過海倒也不會太難!可是,另一個也只能犧牲了!
凌浣妃望向自己很辛苦才生下來的孩兒,奇怪的是,她一望過去,一個嬰兒笑了起來,另一個啼哭的也停住了哭聲,靈動的眼楮望著她滴溜溜地轉,好可愛的孩兒!是她的骨肉啊!
凌浣妃一臉痛苦,兩個孩兒她也只看了一眼,哪個是女兒哪個是兒子她還分辨不出,舍掉哪一個她都不舍啊!上天為什麼要讓她做這樣殘酷的選擇?
為難之中,她狠下心來,閉上眼,胡亂指了一個,冷聲說道︰「你帶他走吧!」
「小姐……」梨香驚呼道,可是,凌浣妃並沒有睜開眼楮,只是說道︰「蘇護衛,我將他托付給你了,請你記得不要告訴他真相,就讓他……無憂無慮地活下去吧!」
「蘇鑒記得了!」蘇鑒接過孩子,鞠身一拜,腳一點,人已經沒了人影。
「小姐,那我們該怎麼辦?」梨香哭道,「還有一個怎麼辦?」
凌浣妃的身子一顫,淚水更是紛然,「就讓她,陪我們上路吧!」
「不!小姐!奴婢不甘心!您就讓奴婢,讓奴婢帶著小主逃吧!」梨香跪下來哭求道,「只要有一線生機,梨香願放棄了自己的性命去保全她!」
她從小就被凌將軍收養,並教會了她防身的武功,就是為了能夠保護小姐「離蕭!」凌浣妃感激又愧疚,望向孩兒,卻看見孩兒對著她微笑著,甚是可愛!她的心一動,終于點了點頭。
梨香大喜,抱著孩兒就往外沖,可是,已經太遲了,當梨香才沖到門口,就已經看見一位穿著金色鎧甲的將軍帶著幾個侍從走了進來,手中的長劍閃耀著寒凜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