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初秋,這雨就泛濫起來了。
如樣貌,如牛毛,揮揮灑灑,蕭瑟細雨幽幽咽咽地落著,卻不知是雨聲還是山澗里的瀑布飛流聲了。
馬蹄伴著輪軸聲,一行威蕩的護衛,在微微細雨中,平穩的行進在山間的官道上。
這次,為了能夠盡快到達皇城,裴子雍毅然決定只休息一天就立即上路,只是,馬車從一輛變成了兩輛,前面的是他和上官瑩嫣的,而後面的,則是那女大夫和她受傷的丈夫的。
想到那分外冷靜和特別的女大夫上官初華,裴子雍就覺得有哪些不對勁,但是,上官瑩嫣的身體還需要針灸幾日,而上官初華也急著要帶她的夫君楚息雲上京投靠親戚,裴子雍原本是拒絕同行的,但是上官瑩嫣的沉默和含淚的雙眼讓他動搖了。
算了,這也是為了保住上官瑩嫣的小命,好能夠順利進宮,就當是委曲求全一次吧!反正在行走了一日一夜之後,現在他們離京城也不遠了。
裴子雍這樣想著,心中卻著實有些郁悶,轉過頭去透過隨風輕拂的窗簾看山景,愁緒就隨著這雨而漸漸升涌了。
「獨酌難盡意,幽悵滿心懷。縱邀明月共飲,難解憂與愁。」他輕聲低喃著,腦海里突然出現一個很美麗的畫面,柳琦鈺娉婷站在他的身邊,在月下溪澗旁依偎著,听他吹著柳笛,巧笑連嫣……
他原本以為她會是自己幸福,最後的歸宿,可是,這一切在她听從了上官瑩嫣的梭擺而朝自己刺下那深深的一劍之後蕩然無存,他甚至狠心到一掌將她劈死,可是,他卻忘記了要立即去將罪魁禍首給殺死!
上官瑩嫣!如果那時將你給殺了,是不是就不會有現在糾纏彼此的機會了?
裴子雍的眼黯沉下來,捂著胸口,想要甩月兌那無力感和隱隱的疼痛。
「瑩嫣說得對!你不是最適合我的男人!我是瞎了眼才會去喜歡你這樣一個嗜血的人!你是魔鬼,你該下地獄的!裴子雍!我恨你!恨你……」
帶著淚光的眼神浮現在眼前,那絕情的話卻讓他如遭電擊!
「上官瑩嫣!瑩嫣……」心頭有些疑慮,當年若是她出的計策,那又怎麼會在見到他後沒有一絲愧疚錯愕之感?是她太會偽裝還是她從不放在心上?
他卻忽略了,自己在念著這個名字的時候已經沒了那麼咬牙切齒的意味,相反的,竟然有了些許的遲疑和動搖了。
上官瑩嫣,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
故意不去看躺在厚厚的鋪著紫絲紅緞的被褥上酣睡著的上官瑩嫣,裴子雍卻不由得懷想著,不知她睡得可舒服?這車板會不會太硬了?蓋薄被會出汗,可是不蓋的話,會不會又讓她受寒了?
思潮翻滾,竟然無法安靜下來,裴子雍突然惱怒起來,他本就不該對她另眼相待的,明知她是上官瑩嫣,是他最痛恨的女人,為何
還要對她左思右想,如此的掛心?
這時,紫鈺突然一個翻身,一聲輕吟逸出紅唇,慵懶而悠揚,可是身子卻無意識地朝車壁滾去。
裴子雍眼一沉,傾身向前,攔住了她,再將她拖回枕頭上,這搖晃讓紫鈺迷糊地睜開了雙眼,對他展顏一笑!
睫扉輕斂中,漾媚的雙瞳像醞釀出酣醇,誘人共醉其中,還有那如花般美艷的笑靨……裴子雍竟然有了想要將她抱在懷中的沖動,心中卻又疑惑憎惡起來了。
她那晚還對他的主動求歡千方百計地抗拒,今日竟然對他展露笑顏?她轉性了嗎?
望著她逐漸變得紅潤的面容,還有那無言的邀請,他突然怒氣沖天了。
好一個嫵媚的上官瑩嫣!好一個心機慎重的落雁美人!即使是在病中,還懂得用此媚功來招惹他的情*欲!
冷哼了一聲,他將上官瑩嫣往被褥上一放,人已經如離弦之箭一般沖出了車門,吆喝了一聲︰「停車!」
甘鉻詫異地將馬車停了下來,裴子雍解開了拴在馬車把手上的韁繩,翻身上馬,一甩鞭,人和馬已經到了前面。
「繼續前行!」他蹙眉下令,自己卻策馬飛奔起來。
「將軍,你這是……」甘鉻大吼了一聲,望望前面那剛毅的背影,又望望那低垂的車簾,嘆息了一聲,這才繼續吆喝道︰「繼續前行!」
一行車馬又繼續開始徐徐前行……
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到達京城了!
後面那輛車里,上官初華掀開布簾,望了望那飄渺的遠山,眼里閃過一絲詭秘。
簾子放下,車里傳來楚息雲低低的咳嗽聲,還有她擔憂地呢喃聲……
車馬漸漸轉過了一個彎,消失在大山的後面,路邊的一棵大樹上,突然現出一個藍衫男子來,他望了望那已經看不見的車影,手一揚,一只白鴿展翅飛起,往鸞玥的方向飛去,而他卻如閃電般追了上去。
雨漸漸停了。
徐風拂來,吹動布簾,車內的紫鈺微微蹙起了眉頭。
她睡了一個夢,夢里,爹爹趁著她睡著的時候,故意用毛筆清掃她的鼻子。
他最愛用這種辦法叫自己起床,然後再笑她是個小懶蟲,所以,剛才,她忍不住笑了,可是,這次,爹爹輸了,因為太累了,她還是沒有听他的話乖乖起床!
遠遠像傳來水聲激蕩流漾,甚至夾雜著清脆鳥鳴,拂來的風更像送來一絲屬于林野深處的幽涼與清新。
忽然覺得有些涼意了,紫鈺嚶嚀了一聲,終于幽幽醒轉,望著車頂,這才慢慢想起了自己身在何處。
想起裴子雍,她突然心一驚,直到發覺並沒有他的蹤影,她才松了一口氣。
幸虧……她嘆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像一只鳥,無法展翅高飛,只能困在這囚籠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