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沐紫鈺已經押進璇璣室。」蒼龍恭謹地開口,臉色並未因為裴子雍意有所指的話而改變。
裴子雍扯唇一笑,說道︰「這次的紫鈺應該是真的了吧?蒼龍你神通廣大,這易容術也能騙過自己的主公,還真是厲害啊!長孫無垢,你身邊的這位暗衛可是絲毫不遜于言無殤的藍影呢!」
長孫無垢突然一陣煩躁!氣血沸騰起來,引發的是更激烈的咳嗽!唐笑痴忙伸出手來為他輕輕拍打著後背,說道︰「主公,您別動怒!御醫說您的病不能動氣!」
這話又讓長孫無垢想起自己功力盡失的事來,那都是因為紫鈺那一插!如果不是對她放下了戒心,他怎麼會弄到如此地步?這麼一想,心頭愈發忿恨起來。
「裴子雍,既然你如此的情深意切,我不成全你就顯得我太寡情了!你不是想要和她生死相依嗎?好!一起去死吧!」長孫無垢雙手按住了案台,眼神愈發的陰婺。
「那就謝謝你的成全了!」裴子雍的身子一僵,顯然的,長孫無垢的決絕讓他措手不及,但是很快的,他卻釋然了。
也許,這也是一個最好的結局吧!這一生,他終于沒有再將她丟下了,這一生,黃泉路上,他們終于可以一起走了!
「蒼龍,明日午時,將裴子雍和沐紫鈺推出午門祭棋!」長孫無垢一字一句地說道︰「立即散布沐紫鈺就是魅星的消息,明日,我要看著他們被我挫骨揚灰,以泄我憤!」
裴子雍已經成功地挑起了他的憤怒!即使此舉在此時風雲暗涌的形勢下只會是適得其反,甚至會讓他功敗垂成,但是,他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即使不做這一個皇帝,他都要先鏟除這一根刺!永遠的,鏟除掉!
反正虎符已經到手,他還要忌憚這個草莽作啥?長孫無垢的身上的殺氣愈發的濃郁起來。
「主公,裴子雍殺不得!」唐笑痴訝然說道。
「是啊!主公,若殺了他,恐會引起國民的怨恨,這事萬萬不可啊!」蒼龍也急急阻止。
「蒼龍,我的命令你敢不從嗎?」長孫無垢猛然一拍桌子,「難道你以為我沒了內力所以就不配當你的主子了?」
蒼龍眸光一閃,依然臉色不變,應道︰「屬下遵命!」
長孫無垢的氣此時才消了一些,但是,想了想,他還是認同,裴子雍這人若能為自己所用也是好的!
「裴子雍,我最後一次問你,你可願意歸順于我?若你願意站在我這一邊,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呢?你何必要為了一個禍水而……」
「子雍謝過相爺了!只是我心意已決,你就不必再多費唇舌了!」裴子雍做了個揖,冷峻的面容竟然煥發出異樣的光彩來,見長孫無垢驚愣地望著自己,他綻放了一個歡顏,說道︰「能夠與自己最愛的人死在一起,豈不快意?是相爺你錯過了……」
室內,一陣讓人膽戰心驚的沉默。
兩人對視著,如一虎一豹,眈眈相向,在一旁的人無不覺得如墮冰窟,冷汗直冒。直到蒼龍的聲音打破了這詭秘的沉寂,這寒氣才逐漸消散了。
「蒼龍,將他給我押下去,好生看守著,若有半點閃失,拿你的頭來見!」
蒼龍領命,卻又問道︰「主公,裴子雍是另外關押還是……」
長孫無垢繃緊了的聲音傳來︰「將他關進璇璣室吧!」
魅星不可留,而裴子雍既然不能為己所用,就只能毀掉他!
蒼龍不再說話,一揮手,兩個親兵上前押住了裴子雍,他在書架上的花瓶處將一束花取走,在里面模索了一下後用力一旋,地上便多了一個入口,他率先走了進去,然後是裴子雍等人。
入口一關上,長孫無垢便癱軟了身子,強烈咳嗽起來,嘴角的鮮血蜿蜒而下。
「主公……快叫御醫來……」唐笑痴忙叫道,神色愈發的慌張。「別……別叫……我還死不了……」長孫無垢扣住了他的手,急聲說道︰「送我……回房!」
他好累,好累了……
一說完,便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唐笑痴哽咽著抱起了他,快步而出,心頭一陣悲涼!
主公現在還剩下什麼呢?冰冷的權力?抑或是,絕望的掠奪?什麼時候起,他們竟然都沒有退路了呢?
夜黑了呢!外面的風一定很大吧!不然,怎麼會听到樹葉悲泣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鐘聲,一聲聲,敲打在心上,竟然能夠讓再平靜的心也蕩起微微的漣漪。
鞭傷未愈,氣力卻恢復了不少!一身紅衣的紫鈺緩緩站起身來,在這小小的空間里小小的踱著步,口中吟誦著一首遙遠的歌謠。依稀的,恍如隔世的光陰極緩慢地流淌過去。
歌聲裊裊地在四壁回蕩著,只有些微傳到了室外,來回巡查著的暗衛們听見了,竟然微微地失了神。那是多麼動听的歌聲,從未听過,恍若天籟!但是他們並未曾見過關在屋里的人!那紅衣女子在暮色蒼茫的時候被押了進來,卻是蒙上了一層面紗,只覺得香氣氤氳,身子裊娜。沒想到她的歌聲也是那樣的悅耳,可惜,她就快要死了!
被關在這璇璣室里的人永遠活不過三朝!這是他們在這五年里得出的結論!就算被放了出來,室內的鐵壁所散發出來的毒素也可以讓人生不如死,當然,如果事先服了解藥就沒事了。可是,主公又怎麼可能給死囚吃解藥?
歌聲漸漸停歇,那璇璣室再次恢復了寂靜。暗衛們都悵然若失,這時,暗道里卻突然傳來了腳步聲,踏踏踏……暗衛們突然想起幾個時辰前闖進地牢里的魅影,不禁一驚,立即拔劍而出,守在在璇璣室的門口。
腳步愈來愈近,來人也完全顯現在眾人的面前,為首者卻是蒼龍,暗衛們這才松了一口氣,齊齊跪下行了禮。
蒼龍示意自己的手下將裴子雍拽到了暗處,裴子雍已被點了啞穴,又被捆了個嚴實,自然動彈不得,只能任他們操縱了。他這才命令道︰「打開石門!」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花瓣樣的鐵片放進了石門上那如一朵桃花式樣的凹處,然後,另外四個暗衛也立即將自己的放了進去,然後,蒼龍施展內力,擊向這桃花的中央,頓時,轟隆隆的聲音響起,石門緩緩地移到了一旁。
眾人下意識的往里看去,看到那個女子倚靠在鐵壁上,微微的仰起頭,望著窗外,一身俗艷的火色的衣裙掩不住她的風采,漂亮得象是夜色一般的鬢發略有些零亂,一邊的側臉勝雪嬌艷。听見蒼龍喚她,她這才轉過頭來,容顏上一雙清澈的黑色眼楮筆直的看著他,水波一般清亮的眼神中沒有一絲的陰霾,卻讓人覺得要被她懾了心魂,眉宇間的那一朵曼陀羅花紅得讓人炫目。火光掩映下,她的容顏更是美艷動人!
好美的容顏!什麼叫做傾國傾城?眼前的就是啊!暗衛們都驚呆了。
「蒼龍,你將我從別院帶回這里,是因為,我已經是死棋了吧?」那女子的聲音清雅柔和,淡定里一抹堅定的冷森。
蒼龍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忽曄嘉華已經被殺,我始料未及!主公也已經下令,明日要將你燒死!所以,我只能……」棄棋!
對不起,我只能如此的選擇!即使你再像凌紫瑜,也不過是顆棋子,我再怎麼不舍,也必須舍棄!沒有什麼比保存自己更重要!
「我知道!」紫鈺嫣然一笑,「我本就不相信你對我說的話,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履行那個諾言,不要傷害裴子雍!」
蒼龍突然覺得有些羞慚,他不自在地轉向一邊,望向暗處,說道︰「紫鈺,我知道你深愛他,雖然我無法救你,但是我可以圓你一個心願,讓你和你所愛的人永遠的在一起!」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不要傷害子雍!我願意用我的命換他的平安!」紫鈺微微變了色,只覺得心猛然被揪緊了。
蒼龍沒有應聲,只是一拍手,裴子雍便被推了出來,被繩索捆綁著,一身狼狽。
「子雍?!」紫鈺終于面無血色,「蒼龍,你為何連我這一點點要求都做不到?你捉了他?你明明承諾過會放過他的……」
「是他自己傻!要自投羅網,又正好讓長孫無垢遇見了!」蒼龍嘆氣,「今夜是你們最後一晚,有什麼話你們就說出來吧!到了明日午時,就是你們的死期了!」
說完,解開了裴子雍的啞穴將他推了進去,毫不遲疑地關上了石門。
「你們都不準靠近石室十步之內,听見了嗎?」蒼龍眼神復雜地望著那緊閉著的石門,說道︰「好生看護著,若有人闖入,格殺勿論!」
璇璣室內一陣靜寂。
兩人大眼瞪小眼,紫鈺愈發的慍怒,裴子雍卻是一臉的平和,然後,緩緩笑了。
「你這個笨蛋,怎麼真的來送死了?」紫鈺怒道,他難得的笑臉讓她分外的揪心,這個時候他怎麼還笑得出來?「虧我竭力想要保住你的性命,你竟然……哎呀,現在該怎麼辦?我死了就算了,你來湊什麼熱鬧呢?」
原本的篤定和認命此刻全被裴子雍的突然被捉而打破了,紫鈺焦灼得不知怎麼好。她雖然恨他怨他,卻也忍不住愛他念他,怎麼也不會想看著他死去的,他為何要這麼笨?
裴子雍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她,她的怒容此刻在他的眼里是那樣的美麗,她的憤然她的緊張都是因為他!她竟然沒有怪他當年做下的錯事?!鸞汐,你才是最傻的那一個啊!
「鸞汐……」他親了親她的發際,說道︰「這一生,我不能讓你一個人獨自受火焚之苦了!所以,我要陪著你,一起承受!」
紫鈺突然僵住了,嫣唇蠕動了好幾下才回過神來,怔怔然地呢喃道︰「你剛才叫我什麼?」
「鸞汐!我千年前的戀人鸞汐,我今生的結發之妻紫鈺!」裴子雍情深意切地說道,稍稍放開了她,看著她的鳳眸里漸漸流出晶瑩的淚珠來,他伸出手,緩緩地拭去。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紫鈺哽咽道。
「就在忘遙死的那一天,他告訴我的!我全都記起來了!包括每一世,你因我而承受的苦難!」裴子雍忍不住嘆氣,「鸞汐,該死的人是我!是我害苦了你們!我差點連再見你的勇氣也沒有了!如果不是擔心你會遭到他們的毒手,我不會……」
「我不怪你!真的!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能夠選擇與我一起死,我已經……已經心滿意足了!」紫鈺抱住他,身子微顫,「這個時候,我已經是最幸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