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目光像針一樣地尖銳,狠狠的看著她的神情。
「若以他的身世呢?」他隱忍著勃怒,臉色已然是鐵青。
她看他半晌,側首向外,「皇上知道了好,倒免得壓在心里。既然你知道恪的身世,就更不能動他。」
早在第一次進宮時,錦瑟已決出當今太後對軒轅恪的不尋常,更在去探望恪的親生母親時,更看出了她與皇宮里定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之後,她早已查出,現在的太後竟然是恪的姨母。
他疲憊的靠向椅背,「錦瑟,你說,朕做這個皇帝有什麼意思?朕就像提絲木偶,竟然早被人操控在手中。」
他這個皇上做的,天下事他最後知道,天下事他亦過問不了。
因為憤怒而睜大了的陰冷黑眸,透過怒火燃燒起潮濕的朦朧,看著面前的女子。
錦瑟的眼里現出一種模糊的憐憫。
她知道這是真的,雖然在王府僅僅短短的一年時間,可她自然也接觸過家國政權的替換,而且可以說也是親身參與其中過——
想來歷代都是如此,皇位是段家族的,可每每新君即位,權力,世家貴族也不會拱手奉上。
如果說段氏的皇權可以遮天蔽日,那麼,名門貴族的族權就絕對可以覆蓋大地。
「錦瑟,你知道朕這個皇上有多麼窩囊嗎?」皇上淡淡地開口,「太後,王府,你們的背後都有一條一條的細線,他們錯綜復雜,全掌握在一扇扇朱紅高門之後、一層層輕紗帷幕之內的手指中。」
「皇上!」錦瑟無奈的輕嘆,當她對上這位新君淡漠甚至帶著恨意的眼神反倒平靜下來,以一種審慎的語氣說道︰「皇上,帝王居于至高無上的地位,但任何尊榮的背後都必須有龐大的支持,這是君臣之間的默契——您怎麼會如此抵觸?」
「這不是什麼默契!世族是在分享皇權的威儀!錦瑟,任何一個帝王都有不會希望這種事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朕也不例外!」
錦瑟的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勉強露出了一個稀薄的笑容。
——
「但是,朕不能不低頭——向你,也向你背後的權勢!」
「我知道。」錦瑟有些發起了呆。
「天下人只當朕現在是最尊貴的,可現在朕能做什麼,最愛的女人是朕的肱骨之臣的王妃,朕的權勢已被瓜分殆盡……」皇上微微後退仰,背已經靠在了軟墊上,「錦瑟,朕賜了你一道免死的聖旨,危難時刻,你無須隱藏。只是,朕曾經承諾的是保你一人平安。」
錦瑟沉默地听著,看似恭順地低頭,她明白那種被牽制的無奈與痛苦——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想,一切都必須按照計劃,如有違抗,將什麼都有無法擁有,因為,你面對的是真正的權勢!
可她從不想與權勢作對,想與之對抗——權勢沒有錯,擁有權勢也不是什麼壞事,就像世上任何一件武器,可以殺人,一樣可以救人,端看你能不能擁有它,又是如何運用它的!
她沒有在回答皇上的話!
她只是想維護王府的的地位,只為報王府之恩。
她只想護軒轅恪的安康,只為,那是她想用生命護著的東西,心甘情願!
所以,她與皇上,她與皇權,從此刻,只會是勢不兩立!
看著她漫不經心的神色,他終于怒了,「朕在和你說話,錦瑟你有沒有听到……」
錦瑟微微一愣,懵懂的看著他,不明白君王又為何無端發怒。她看著前方敞開的王府,淡淡的笑了,「
皇上,到王府了。」
他沉沉的嘆了口氣,深深的眷戀牢牢的鎖在她的容顏上,「罷了,你去吧。」說完,他緩緩的閉上眼,再也不願意看她了。
錦瑟下車,段宇已經迎了過來。
他看了一眼疾馳而去的馬車,溫和的問了句,「回來了。」
錦瑟含笑點頭。
「熱水已備好,快去吧。早點休息,我會為你調好傷藥。」他將殷殷關切藏在了眼底,半晌才懊惱的復又道,「我不該戲弄你們,你的蠱毒已經清除了。」
錦瑟低頭垂眸,心中涌起暖意……
「只是提前了,太後遲早會對我下手。」
「快去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翌日。
錦瑟就听到了各種風言風語。
有人說,軒轅氏將會從此一蹶不振;也有人說軒轅恪根基尚淺,新君即位,難免想一手控權,只怕剛封的武王斷不會再有翻身的機會;還有人說,武王妃與皇上關系匪淺,一日有她在,皇上就不會對軒轅氏斬盡殺絕。
錦瑟整個上午,都靜坐在王府的偏廳中,手里的茶涼了換,換了又涼,茶葉慵懶的在淺花白瓷中旋轉舒展。
直到有人回報,百官聯名上書已經承秉到帝王手中,她手中的茶蓋一頓,磕在細瓷的邊緣,清脆的響了一聲。
這淵深如海的宮廷里,究竟有多少眼楮在看;風雲詭譎的朝堂上,又復多少人在看;變亂不息的天下間,更不知有多少人在看著他們。
錦瑟都不在乎了,這一局,已經化作了淺笑消失在她的唇邊。
雕花的窗半開著,陽光照射進來,一蓬蓬浮著細細的塵,如夢如煙。
回府站在長廊上的軒轅恪,靜靜的看著她唇邊的淺笑,她像是做了一場美夢,流露出異樣溫柔竟帶著一股撫慰人心的錯覺,美得讓人不禁有股摘下的*****。
「煙兒。」他啞聲輕喚。
她的身影在陽光中,如同即將羽化的仙女,他心中一驚,驀然開口,只想打破她的夢,將她留在身邊。
錦瑟怔怔回頭,望著他臉上英俊中帶著疼惜容顏,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頭。
她就這樣站起身,突然奔跑了起來,撲進了他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