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範蠡傳來的飛鴿,他聞訊吳後、伍子胥已死,也听說我被伍子胥刺傷,很是擔心我的狀況。少伯,你憂心如焚,你可知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我幾次與死亡擦身而過,雖然我活下來了,但已不再是和你約定此生的鄭旦,原來一闋離歌終有散,到頭來我辜負的人還是你……
信上說既已除掉伍子胥,其他臣子皆不足為懼,我現在要做的是盡可能離間夫差與忠臣的關系,待夫差勢孤力單,再無良臣可用,越軍已在吳國邊境伺機而動。
「移光,大王可曾好生安葬了伍相國?」我捏著手中的小布片,在宮中徘徊。
「娘娘,大王將相國的人頭砍下懸于城樓上了……」
「啊?」我驚心不已,「一代忠臣竟如此不得善終,大王這一做法實在狠心了……」
「娘娘,這是相國自刎前的遺願,是他自己請求大王在他死後將他的頭顱懸于城門,誓要親眼看著三千越軍鐵騎踏進姑蘇覆滅吳國。」
我想象出當日夫差賜死伍子胥的場面,當夫差無情地把屬鏤劍扔給他,他一定心寒透了,或許劍刃劃過脖子的剎那他還在高呼,吳國亡了!吳國亡了!
我沉默地踱到香燭前,心情沉重。
「娘娘如今打算怎麼做呢?」移光瞥一眼我手上的布片。
「移光,難道你還不明白,事過境遷,我已不再是原來的我。」我將布片遞到燭火上,「我不會再按照越國的意願毒害吳國了,無論吳國最終結果怎樣,我都會和大王並肩守著這片土地……」
火光里範蠡的布片一點一點地熔化剝落成灰,仿佛要在這燭火的侵蝕中將心里與範蠡的一切過往全部遺忘。
我去冷宮看了東施,她失勢又失心,過的很淒涼。
「你還愛著範蠡嗎?」我知道我問她也不過是自言自語。
她對我念的名字無動于衷,依舊唱著笑著,不知疲倦。
「我們最初的爭斗是為他,你自始至終都無法讓他愛你,而我……得到了又怎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人心為何如此善變?愛與不愛真只在一念之間嗎?」
她瘋得無藥可救了,根本不懂我在說什麼。
我無奈地起身︰「好吧,我不打擾你休息了,也許像你這樣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用想才是最好的。」
「山光接水光,十里芰荷香。
灼灼荷花端,亭亭出水中。
一睫孤引綠,雙影共分紅。
唯念若耶水,漣漪映娥眉
……」
我驀地怔住了,她之前的胡言亂語我完全听不懂,可是這幾句我听的清清楚楚。那是……那是我們最初在若耶溪畔浣紗常唱的歌!輾轉紅塵,如今卻在她口中听到那久違的古老鄉音。
我伏在她身邊︰「你還記得越國的歌,我們浣紗的歌!」
她仍是天真無邪自顧淺唱,似是無心,並未清醒,卻震撼了我。
「我懂了,苧蘿村若耶溪是我們的原點,也是一切的終點,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注︰
ヾ山光接水光,十里芰荷香︰出自北宋黃庭堅的《鄂州南樓書事》,原句為「四顧山光接水光,憑欄十里芰荷香」。
ゝ灼灼荷花端,亭亭出水中。一睫孤引綠,雙影共分紅︰引自隋朝杜公瞻《詠同心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