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藥房里間的爐灶上火焰正旺盛,煎著鍋里愈漸沸騰的湯藥,濃烈泛苦的中藥味彌漫了整間屋子。
窈窕的女子身影躡手躡腳地進入,趁著當下無人模索到藥爐邊,輕聲掀起蓋子,將隨身帶來的小囊袋打開,就要向鍋里投入什麼。
「她現在已經沒有能力害你了,你還非要她死麼?」身後突如其來的男聲,听來低沉卻冷淡。
女子驚愕地回過頭來,望著眼前的男子話都說不全了︰「大……大人……」
「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希望你可以以德報怨,放開曾經的仇恨。」
雖然她正小心翼翼地企圖藏好手里的囊袋,他卻早已心知肚明。
「若琬,看在我的面子上,請你別再傷害她了。」
「大人……」若琬忽覺全身無力,囊袋從手中不听話地滑落到地上,「你在幫她說話?」
「也許她曾經做過很多傷害到你的事,但我請你原諒她,她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了。」伊尹眼神溫和地直視她說著。
「大人不是說過,妺喜是夏朝的女禍,會使大王沉溺于她的美色,而荒廢江山社稷,至百姓生死于不顧?」若琬自覺底氣不足,聲音哽咽,「大人不如就當若琬是在替天行道為民除害吧……」
「一個有私心的人就算是行道,也不是替天,除害,那也不是為民。」伊尹的回答鎮定自若,「若琬,做回原來的你吧,不要被你潛藏的私心蠶食了本心。」
「大人阻止若琬傷害妺喜娘娘,是不是也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若琬眼神期待地望他。
伊尹沒有回答,只是俯身拾起地上的囊袋,將它還到若琬手中︰「你走吧,今天的事我當沒看到。」
「大人是不是喜歡妺喜娘娘!」若琬攥緊了囊袋,唇齒間吐出這樣的話來好似費了她很大的勇氣。
心一緊,門外我的手緊緊扒著門框,指甲都恨不能扎進木塊里了。
「這個問題伊某可以不回答麼?」
「……」若琬儼然沒想到伊尹會拒絕回答。
「那個秘密……你可以為我們保守住麼?」伊尹語氣依然平淡。
「大人說的是什麼秘密?」
「你已經發現我和妺喜的真身了,望你可以不向外人泄露。」
「大人,你們真的……不是凡人?」這個問題若琬也憋在心里很久了,他若不提及她也會開口求證的,「妺喜娘娘曾經說過,她是大王身邊眾多女子中唯一可以長生不老的一個,難道就是這個原因?」
「如果你信的話……妺喜和我都是仙界的天神,我的本名叫伏吟,而妺喜其實叫雲旖。」伊尹對她坦誠相待了,「知道這個秘密的,宮中只你一人。」
「天神……」若琬吃驚得呆若木雞,「所以……那天你為我擋住蛇的突襲,用的是仙術了?」
「情急之下不得不出手,被你識破了。」
「若琬能不能問個冒昧的問題?」
「你問吧。」
「神可不可以動感情?」若琬問得很輕似在試探,「男女之情……」
「這個……你沒有必要知道的。」伊尹仿佛猜到她想問什麼了,早做好了掩飾的準備。
「若琬只是想知道如果神不可動情,那麼娘娘對大人怎麼可以……」若琬話到重點反而說不出口,「如果神可以有情,那麼大人為何不與娘娘作對仙界鴛鴦?」
「你在套我的話麼?」
「呃……」若琬語塞,被伊尹聰明地發覺了動機。
「神的感情……是不可能如凡間的情愛來的這麼簡單的。」
「那大人愛娘娘麼?」若琬開門見山不想再與他含糊不清,「若琬真的很想知道,娘娘在大人心里究竟是怎樣的位置?」
「我不能看她傷害別人,也不能看她受到傷害,她對我……很重要。」伊尹終于淡定地迎上她,「你懂了嗎?」
淚,在他說完的瞬間就落了,我的身子軟了半截,若不是倚著門,我想我會崩潰地暈厥。
「若琬明白了……」若琬黯然垂下臉來,咬著嘴唇顫抖,「可是大人對若琬的好,又是為什麼……」
「為了讓妺喜斷情。」
「斷情?」
「神主統領萬神立下的仙訓,身為神明,不可濫殺無辜,不可忘動情-欲,違背其中一條都會損壞神魄,神想動情,除非放棄做神的資格。」伊尹眉宇間閃過淡然的無奈,「妺喜下凡誤入歧途做了很多錯事,她的神魄已經由原來十成變為現在的七成,我保護你不被她傷害,是在減輕她的罪孽,也是希望她不再為情所困。」
「大人從一開始就是利用我了?」若琬低垂的雙眸里不覺噙了淚,「你對我好,都是刻意做給她看的,好讓她對你死心?」
「若琬,對不起……」伊尹懺悔地避開她垂淚的臉,暗自數著心中的愧疚。
「對不起……大人你知不知道整件事里最自私的是誰?是大人你啊!」若琬情到傷心處聲淚俱下,「你玩弄了兩個女子的感情……」
「你……」
「大人不知你的好對若琬來說是種毒藥,若琬已經和妺喜娘娘一樣不能自拔地服下了……」若琬肩膀抽搐著,「而現在你卻告訴我你心里從來都沒有過我……就連你對我好都是因為你愛她!」
伊尹從未有過的窘迫,望著痛苦不堪的若琬不知所措。
若琬沒話說了,繞過他的身體就要出門,也終于和門外早已呆滯的我打了照面。
「你……」她瞪大的瞳孔驚訝我在此已經多久了。
我無言地看她,淚眼相望。
她回頭望了一眼,又給我以不善的一瞥,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當我回首看向屋里的伊尹,他也正望我,帶著復雜的表情。
是的,我全都听到了,你說,我對你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