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入殿內的剎那,我屈膝跪地,恭敬卻面無表情︰「妲己拜見大王,大王萬福。」
他不發一言地走到我面前,伸手牽起了我︰「妲己,讓孤好生看看你。」
我順應他地抬起臉來,他一定能望見我一雙糾結的愁眉憂瞳。
「妲己,你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沒變。」他驚喜地吸了口氣,「若非要尋出點變化,那就是變得更美了……」
「大王謬贊。」我答得冷漠,「大王說妲己未變,可是大王的變化卻是不能用言語來形容的,變得妲己都快不認識了……」
「有麼?」他覺得好笑,不自覺地模起自己的側臉,「孤怎麼沒覺得?」
「大王是習慣了吧,」我笑得言不由衷,「宮里的富貴生活。」
「哦……」他有些想轉移話題地傾向,或者是在向我顯耀什麼,「你看孤的朝歌是不是很繁華?孤的宮殿是不是很漂亮?這些現在都是孤的了!」
「妲己看到了……」我並不想打破他的興致,可卻強忍不了心頭的失落,「朝歌繁華如錦,宮殿富麗堂皇,大王擁有的這些,妲己都看得到……」
「你一直叫我大王?」他仿佛已經試探了我很久,終于還是問出口了。
「是。」我落寞垂眸,「進宮之前妲己已習過宮廷禮節,知道該如何稱呼大王。」
「可我還想听你叫我帝辛哥哥!」
「請恕妲己難以從命,面對天子不可忘記規矩。」
「妲己……」他的聲音忽然變得綿軟,一只手臂無力地抬起緩緩伸向我。
他的手指觸及我側臉的一瞬,我本能地握緊了手里的銀簪,顫抖得滲出汗來。
「妲己,你……」他盯著我頭上的發髻看了許久,我有些慌亂無主,生怕他心細如針看出我發上少了什麼。
始料未及地,他輕撫著我髻旁的一簇鳶尾問道︰「你頭上戴的,這叫什麼花?」
「離花……」我的回答很輕,眼無神地垂搭著,說不出自己為何不想告訴他實話。
「梨花?」他不可思議地重復,「孤見過的梨花怎麼不是這樣的?」
「是離人之離……」我依然不看他,出奇的平靜,「離鄉之人,便如這斷根之花,人與花同病相憐惺惺相惜……」
他有絲微怔,我感到他眼神落在我側臉恍惚里升騰的灼熱,我不由揣測我的話是否會讓他不高興。
「那麼這朵離花……」他在我猝不及防的時候輕手摘下了我髻上的鳶尾,「送給孤可好?」
我听懂了他話里的一語雙關,他指的是花,亦是人。
「一朵只為春天開放的花,若強行改變它的花期想在冬天看到它,逼它離開早已習慣的土壤,即使給它最充足的養料,也不見得它就能開得很好,相反的,」說話的同時,我下意識地感覺到銀簪的份量,「它可能會敗落,會死……」
他一定听懂了我話里的含沙射影,語塞了些許,良久的沉默才終又開口︰「妲己,跟我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來不及做出去或不去的反應,已被他拉住了往外跑,而另一只手不慎松開,銀簪從手心滑落,輕盈落地發出清脆的低吟,他未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