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姍姍走過碧綠如瑩的茵茵春草,在那些茂密的青蔥里尋找錦繡紛繁的花影,低眉的一瞬目光恰落在一朵別致的花上。
不知不覺地折了細瞧,這不是鳶尾麼……
猶記得離開冀州趕赴朝歌之日,娘親手采它戴在我的發上,並絮絮惜別之言,說它能為我帶來好運。後來入了王宮,娘給我的那簇鳶尾也被帝辛摘去了,從此以後我再不曾見過鳶尾花。
我心忽然難過地顫抖了,有些往事,有些人,總是猝不及防地攜帶悲傷席卷而來,怎堪回首……
望著手中嬌柔孱弱的花朵,我不禁疑惑,這附近似乎長了鳶尾?
失了片刻神,我將采下的鳶尾輕手放入臂彎上的花籃。我是真的喜歡這花,遂忍不住四下里張望著,迫切想看到何處還有鳶尾,可多采些帶回去。
復行十余步又見一朵,如此尋尋覓覓停不下腳步,不覺中離茅屋的方向已是愈發遙遠。
經流年
夢回曲水邊
看煙花綻出月圓
……
尋著鳶尾的芳蹤,我愈漸迷失了方向,當我猛然驚醒想到要觀察此刻處境,我已走入樹林深處,周遭盡是陌生的景象。
我嘗試著沿原路返回,不料前方霧靄迷蒙,路徑皆隱沒于紗白的山嵐輕霧。奇怪,天氣好好的怎會突然升起霧來了?
眼看著天色愈發昏暗,我心不免有些焦急了,我必須趕在天黑之前回去,否則一定會叫姬發擔心了,如斯想著,我不由加快了腳步。
走了許久,竟發覺腳下的路越走越不對勁,這和我來時的景色大相徑庭,心一沉,遭了,想是迷路了!
我按捺住心頭的慌張繼續走著,但願能走回原路。初升的皎月將前方的路渲染得一片銀白,又加上雲霧重重,眼前的景越看越覺得虛幻神秘。
不知怎麼的,小徑通到一泓湖泊處便沒有了,這條路我已走到盡頭,可我在哪里!我手足無措地張望著,想呼救,卻不知何人會應我。
回首一望更是震驚,一路走過的小徑居然消失了,身後何時驚現大片繁茂的花叢,種的全是潔白如雪的鳶尾,成片的花束,覆蓋了歸路,亦將我包圍其中,匪夷所思地,我已經置身在一片白色的鳶尾花海。
鳶尾……這麼多鳶尾,是何人所種?
俯身想摘下一朵來瞧瞧,指尖踫觸花瓣的瞬間,忽覺頭暈目眩,有奇異的畫面閃過眼前,應接不暇。
每一幅畫面都有一絨邊紗裙的白衣女子,銀發委地,落雪為瀑。我忽然記起,她不正是屢次出現在我夢里獨立崖邊魅影翩翩的詭秘女子!此刻她站在陌生的城樓之上,驚恐瞪著正步步向她逼近的火紅色長袍的男子。當男子快要觸及她的一瞬,她飛身下樓,飄落如輕盈的白雪。
我還未來得及驚心,畫面又頃刻轉換了。那滿目瘡痍的廢墟之中藏著一只狐,一只白色的狐。它被一青色鍛袍的男子抱起,他的面容為何那麼模糊,我看不清,眉心卻有顆亮如星辰的東西閃爍著。
這顆星……怎麼這麼眼熟!我在哪里見過?
又是一幅意境寥廓幽遠的畫面,畫里的白衣女子和青衣男子並肩坐在石欄之上,似在觀海。一陣風吹得女子銀絲飄逸白紗翩躚,她與他相望無言,那一刻美輪美奐,美得讓我不禁心痛。
還想再陶醉于如斯美好的畫面,轉瞬時空又錯落了般,野泉飛瀑的深山幽林,美如仙境,畫中人仍是她和他。他們深情相擁,難舍難分,似要臨近一場悲愴的生離死別。
「千年分離……萬物輪回,滄海桑田,待到千年之後,仙界再聚……星君可願等我……」她的淚語凝噎,我居然听到了。
「我等你,不管是千年萬年,我都會等你!千年之後,我們仙界相見!」他抱著她,那是他給她的承諾。
為什麼,我會有一種身臨其境之感,一切都那麼真實……
他還是走了,像一朵浮雲消失于遼遠的天際。她獨自佇著,仰望蒼穹,望了很久,眼中淚光閃動。她握在手里的,也許是他們的定情信物,男子臨走時拿去了另一半。
是為了打發清苦寂寥的漫長時光?她開始為他種鳶尾,播下種子,發芽,長葉,綻放的時候已是冬去春來,一年的光陰已輾轉而過。第一朵花開,她播下第二顆種子,四季輪回又是一朵鳶尾的盛放。接著是第三朵,第四朵……當清靈湖畔的鳶尾宛若鋪成了接天的絲帛綢緞,我已忘記數出,這已是第幾朵了。
她的背影如此落寞,鳶尾般清新柔弱。順著她手中懸墜的細絲紅繩,我看到那一半紅色透明的玉璧,我瞬間呆若木雞地驚怔,顫抖地取下懸于腰間的繡花荷包,解了繩扣,將里面的東西倒入掌心。此貼身之物,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看它了。然而這一眼,卻讓我觸目驚心,手中那半圓的玉璧,月華之下隱隱透出血色的熒光,與那女子手中……一樣的……
為什麼她手上的東西我會有?她到底是誰?和我有什麼關系?
畫面里那女子似乎察覺到身後有人在看她,緩緩轉身,抬了雙眸似要向我這邊看來。我心緊張地不安亂跳,甚至有些惶恐,心都快躥到喉口了,卻無法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
與她目光交集的一瞬,時間仿若靜止了般,她的臉……居然那麼像……像我……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除了那雙眼楮,瑩紫的瞳孔,憂傷的紫色,含了淚,幽深卻不染縴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