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當一切復歸平息,我失神望著不安搖曳的燭火,忽明忽暗。
軍情有變,他自然是要召集群臣出謀劃策。
枯坐,忘記了時間。他的身影再次出現,悄然無聲。
我平靜地看過去,目光交會。商量好了?他這是來告訴我結果的?
他卻不說一個字,心中似藏著無盡心事地走到我身旁坐下。余光里他的側臉沉寂里染了憂郁,我想我明白了,他即將要做的。
他奇怪我什麼都不問,而是陪他坐了許久。
「你別怪我。」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只是給自己一抹苦笑,撥起了指下的琴弦。
「這是邑考哥哥臨終前教我的曲子,他說當我心煩意亂迷惘無解的時候就彈它,它有寧心靜神安撫憂愁的作用。」我悠然垂著雙眸,心無波瀾,「我彈給你听,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他凝神望我,眼中萬語千言化作柔情脈脈,我終不敢看他,我怕只是一眼,就會忍不住潸然淚下。
「什麼時候動身?」我低語,弦聲不絕。
「明天。」
有一瞬的怔愣,瞬息又恢復如常︰「很快了。」
他無味地點頭,低頭數起心事。
「你應該很慶幸沒殺我,而將我留到現在。」我自嘲地揚起嘴角,「如今總算等到了發揮我價值的一天,你可以利用我換回你們想要的。」
「其實我們也是孤注一擲,賭你在帝辛心里重不重要。」他仿佛是在向我解釋他的無可奈何,「我個人並不看好這個辦法,可是終究是多數人贊同,權宜之下我也只能答應這麼做了。」
「你們拿我做交換,究竟想從帝辛那里換來什麼?」我對他說的並不感興趣,「我想知道,我在你們眼里究竟值怎樣一個數?」
「我們想與商軍休戰數月,盡可能換得充足的時間尋求破敵良策。」
「原來仗還是要打的,只不過是緩兵之計。」不知不覺,笑里隱隱滲出苦澀,「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我根本不能為你們換來任何東西?」
「你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我是怕你們費盡心思到頭來不過是空歡喜一場罷了。」我斂眉笑了,雲淡風輕,「我被你們抓來西岐這麼久,那遠在朝歌的天子並沒有關心過我的死活,反而揮軍愈戰愈勇,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
「你想說他不在乎你了?」
「無所謂了。」我收了最後的尾音,終于抬起頭,諷刺的我居然還能笑著看他,「像我這種過了今天就不知道明天的人,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至于你們想如何處置我,是殺是放,是留還是送還給帝辛,對我而言都無關痛癢,你決定吧。」
我佩服自己的演技,可以將自己的心思藏得如此滴水不漏。表面上假裝的漠然,可是心里卻隱隱作痛。其實我關心的不是帝辛是否還在乎我,而是你有沒有曾經自私地想過要留下我……
「明日我會親自送你去的。」
他面無表情說出的句子,我暗暗揣度,他會不會是擔心我在被送往前線的路途中遇到不測?又或者不放心我落到姜子牙手中,他不在,怕他的相父會擅自對我做什麼?
我暫且如是安慰自己吧,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自欺欺人了。
「為什麼會有六根琴弦?」他不知是想轉移話題還是真的好奇,一時忘了我的忠告徑自去踫弦。
我看到他的手指觸及琴弦卻安然無恙,心中豁然舒了口氣,是他走運,還是我的靈力終究戰勝不了自己的心,不忍傷害他?
「這根弦好特別,不像是一般的弦線做的。」他拈著琴弦自言自語。
「是頭發。」
「頭發?」他愕然,「誰的頭發?」
「灕澈的頭發。」
我深深凝視他,明明知道我這麼說會讓他敏感到發狂,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說出了口。
他的臉色頓時陰沉,目光不再如之前那般柔和︰「你和灕澈到底是什麼關系!」
「你會不知道?」
「我……我一直以為你是轉世後的灕澈,可是現在我愈發覺得不是……」他憤怒,他抓狂,痛苦無法言喻,「她在冥冥之中救過我,救過子黎和太子……誦兒說的時候我就懷疑了,可他是小孩子,若他的話不足為信,那麼子黎呢?所有的跡象都在表明做這些事的只有灕澈!」
「灕澈還活著,她沒有輪回。」我沒有做出任何安慰的舉動,靜態安然,「她以為自己輪回了,可是沒有。因為她是狐,上天最後依然不給她做人的機會……她只有孤零零地游蕩在人間,尋尋覓覓……」
他震驚的神色是沒法用言語形容的,恍惚而木訥。
「我猜你一定很想知道這刺青中的玄機。」我抬起玉臂平淡望一眼手腕的狐紋,像個旁觀者若無其事地說著別人的故事,眼中隱忍著淚水,「你很快就可以再見到灕澈了,不過那個時候,她可能……就快要死了……」
他說不出話,眉心不覺微蹙,萬種心疼。
「在這根弦上不僅有灕澈的頭發,還有邑考哥哥的心。」我握著他的手指輕撫銀弦,卻感到自己的手在顫抖,「邑考哥哥說,他和你都有玲瓏心。他要將玲瓏心送給灕澈,好讓她能找到天璇,和他永生永世地在一起……」
「大哥是因為這樣才死的?」他聲音里有絲哽咽。
「姬發,無論相不相信我,我只說一次……」我滿眼哀傷地望著他的側臉,「我沒有害死你哥哥……」
他眸色深沉,對上我的視線,牽了幾許動容。
「我要你知道,為了你,灕澈什麼都願意做。」我終忍住了眼淚,直到此刻給他的依舊是笑,宛如破碎的漣漪,「如果你想成就雄圖霸業,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