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地一瞥,竟看見杯中的茶水面搖晃不止怪異非常。來不及多想水面不平的緣由,盤盞、桌子、以至于我腳下的紫晶石地面頃刻都陷入劇烈的震顫里。蔓延至整座宮殿,牆壁的掛飾七零八落。我想從座上站起卻一時沒站穩,跌坐地上扶著椅臂,看寢宮混亂成一片狼藉。
「小姐!」晚菱驚慌失措地沖進來,目光四處搜索著我的位置,當她跑到我身邊見我一臉茫然無助的模樣,焦急得扶我起來,「小姐,沒哪里傷著吧……」
「我還好……只是……」我剛要回答,一陣嗡聲長鳴以撕裂之勢穿透耳膜,如利刃劃過我的心口,頓覺耳鳴,頭暈目眩,我本能地捂住耳朵卻抵擋不住那怪聲帶給我的切膚之痛。
這是什麼聲音?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威力?
「是劍鳴之聲。」晃動平息了,緋彤的身影卻出現在門口,遮住了殿外夕陽的余暉,語聲低沉,「天子神劍,出鞘了。」
她話里暗藏的寒意,如此別有用意,听得我好生不安。她的口氣似冰冷的嘲笑,又似某種警告,要我感受到一些潛在的對我而言卻足以致命的威脅。
「灕澈,我想你知道有夏末代國君就是被成湯用這把劍殺死的吧?」她沒有進來的意思,目光卻凌厲地直射在我的臉上,「天子神劍只要被人拔出劍鞘就必定要嘗到鮮血,上次是夏桀,而這次又會輪到誰呢?」
她在問我,是明知故問,答案明明已經很清晰了,我卻無法回答,因為我找不到合適的立場。
「你們一定希望是君上對不對?」
「我們?」我仍舊給以無知的表情,懵懂得像個孩童。
「你和武星君。」
「誰是武星君?」
「你不記得最好了。」她揚起一縷讓我捉模不透的笑容轉過身去,「你只要記得,給你這條新生命的是君上,如果沒有他,你早就死了,所以從今以後你只屬于他一個人,你必須心無旁騖地對他忠誠!」
我沒有答應或者否決,而是用滿含天真的語氣問道︰「你現在就起程去西岐了麼?」
她背著我說得簡潔明了︰「情勢緊迫,已經由不得我耽擱了。」
「可是你去了西岐就能挽回局勢嗎?周軍對帝辛哥哥的威脅就統統可以解除了?」我很清楚我是在套她的話,我想知道她會對西岐做什麼。
她隱約里閃現一絲怔愣,我看到她面朝天空抬起了頭,話中流露無奈︰「賭一賭吧。」
「你這是在孤注一擲。」
原來,她對此行去西岐也沒有把握。
「不管怎麼說我都要盡力阻止周軍攻入朝歌,這天下是君上的,決不能落入敵手!」
那一瞬間的緋彤和從前我見到的很不一樣,她身上邪惡的影子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倔強,她可以百折不撓,可以不擇手段,但為的是同一個原因,一個男人。
她的這份堅持突然讓我心生敬畏,原來這世上,痴的女子並不只有我一個,曾經斜著嘴角笑我痴笑我傻的人,此刻卻比我還傻。
「雖然我不知道你要去西岐做什麼,但直覺告訴我,你會很危險。」
「管好你自己就夠了。」是我的演技不夠好嗎,她對我的關心並不是很領情,「你給我安分守己地留在宮里,盡心服侍君上,對我而言君上才是最重要的,他不可以出事。」
「你對帝辛哥哥真好……」
我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想就連我自己也分不清我說這句的時候是有心還是無意,只是有那麼恍惚的一瞬,我似乎有些心疼她了,想不到她還會有讓我刮目相看的時候。
她好像也有點不習慣我這樣的口氣,微微側過臉怔了怔,卻什麼也沒說,轉回視線沉默而去。
望著她未綰的長發鋪在肩頭,被斜陽殘照出微黃的色澤,輕顫著,是她緩緩步下玉階,直到我再看不見她的背影。
我收起眼神里做作的天真,頃刻凝結了淺傷。
緋彤,你為了帝辛寧願將狐魄贈我,而此刻卻要形單影只地踏上遠程,沒有狐魄的你,僅憑軀殼里那些少得可憐的靈力你還能做什麼掙扎?
我狠狠甩頭要自己清醒,想丟掉那些不該屬于我的糾結。我和他們是勢不兩立的,我干嘛為她擔心?
心情陰霾,郁郁無歡,以致獨倚欄桿在觀天台上佇立了良久都未回過神來。憑欄遠眺,望的是西岐的方向,久久懸著的一顆心終究還是放不下來。
黑夜里忽閃一道刺眼的青光,如閃電驟然撕開了夜幕,晃得我睜不開眼。
亮光神速地飛過我眼前,剎那間圍著我繞了一圈。我順勢轉身,眯縫著雙眼看過去。只見青光落地恍如裂變,瞬時化作一只青色巨鳥,抖一抖遮天蔽日的雙翅,目光炯炯有神,高昂著頭顱發出撼天的嘶鳴。
我怔愕地注視著眼前的巨鳥,頭頸如鶴,尾翎如雀,這形態,怎那麼像我在岐山之下見過的鳳凰?
「青鸞!」
一聲女子的清越叫喚,巨鳥收了翅膀,垂下腦袋立即變得溫順。
我見一身形頎長婀娜多姿的美麗女子不知從何處出現,徐步走到了巨鳥身邊,伸出一只縴細的手疼愛地撫模了鳥羽︰「青鸞,你嚇到人家了。」
我莫名地怔住,喃喃開口︰「你是……」
「你不認識我?」她轉過臉笑吟吟地望著我,露出兩個醉人的梨渦,「你前世在仙界可是用過我的名號的哦。」
我更吃驚了,望著眼前仙風十足陌生女子,穿大紅色飄逸絹衣,頭戴魚尾發冠,如是打量著,最終我的雙眼定格在她垂順鋪地銀華似錦的長發上。
「銀色的發……」我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唇齒忽而變得木訥,「你是蕊宮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