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我听說緋彤用的幽冥烈火是要借助狐魄的內力才可喚出,我想問的是……如果沒有狐魄,緋彤還有可能使出幽冥烈火嗎?」
「沒有那種可能。幽冥烈火是火狐族至高境界的靈力,會極度消耗用者的內力,若沒有狐魄在體內支撐,別說是放火了,就算是擅自啟用也會內火攻心而死,試問有誰敢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
西岐救火當晚,仙子否決得干脆利落,容不下我絲毫的質疑。
話到嘴邊終問不出口,有太多疑惑郁結于心得不到解答。種種跡象表明緋彤的狐魄並未給我,那他們又是拿什麼來治好我的?
帝辛于幾日前帶著東夷族的戰俘和最後的二十萬商軍出征前赴牧野戰場了。整座王宮恍若頃刻間沉寂了下來,我獨自守著偌大的宮殿,寂寂寥寥,終日過著百無聊賴的生活,甚至找不到一個說話的人。
輾轉反側,一夜無眠,不覺又是晨曦穿透朱戶,興許是個麗日晴天。
縴手撫額遮住有些刺眼的陽光,透過指縫慵懶地望著窗外,眼神愈發迷離了。
「小姐。」晚菱的嬌小身影佇立床前擋住了那扇透光的窗,「早膳傳來了,小姐還是……呃……小姐!」
她這一聲驚乍頓時將我的倦意驅散全無,我睜開惺忪的雙眼略顯疲憊地問她︰「怎麼了……」
「小姐……你的頭發……」逆著光卻仍然看得清她臉上驚恐的神情,「你的頭發怎麼會……」
「頭發?」我茫然無解地坐起來,腦後的長發自然而然地垂落肩頭。
余光里落下的那一簇銀光勝雪,我霎時呆若木雞。
我的頭發……為何成了這樣……
「小姐,這是怎麼回事……」晚菱強忍著心頭的慌張,顫抖地握起我的發絲怯生生地問我,「昨夜還是好好的,怎麼今天就……」
褥子被我緊緊攥出了折痕,我的心也不可抑制地亂了,手足無措地四下望著︰「晚菱……扶我去鏡前,讓我看看……」
「哦……好……」她木訥端著我的手臂,牽引我走去梳妝台。
對鏡獨坐,望著鏡中的自己險些呼吸逆流。戰戰兢兢地伸出手去踫觸銅鏡的輪廓,鏤空雕花的觸覺,那麼真實,這不是夢啊……
我滿頭的青絲在什麼時候悄然褪去,進而換上了這襲委地的銀華?
我最為無解和不安的,是這千絲萬縷的發色,並非衰老後的自然花白,而是宛若銀瀑,又似揉碎的月光染上了清亮的霜華,綿綿長長鋪散及地。
我為雪狐灕澈時的銀發,怎麼會毫無任何征兆地又回來了?
「王後娘娘,胡貴妃她……啊……」
突然闖入的宮女本想稟報什麼,一見我此時的樣子嚇得話都說不出了。晚菱也是一怔,為我的處境捏把冷汗。
我猛然握緊鏡前的梳篦,強作鎮定︰「你剛才說胡貴妃她怎麼了?」
我的樣子雖然叫她害怕,但我這後宮之首的威嚴還是在的,她唯唯諾諾低著頭語不成句︰「胡貴妃不肯吃飯……吵著鬧著要見王後娘娘,要娘娘放她出去……」
「回去告訴她,說王後娘娘要替大王處理國政沒空過去。」晚菱以為我是不想見緋彤的,翻著白眼替我回答,「不吃飯,難道還能把自己餓死不成?」
「不。」我失神抬起一只手打斷自作主張的晚菱,「擺駕壽仙宮,我去看看她,正好我有話要問她。」
傳話的宮女退去了,晚菱很為我的頭發揪心,認為我這個時候去見緋彤是極不明智的。
「晚菱,我想我應該去,因為有些事情也許只有她才知道。」
晚菱妥協了,無奈從梳妝台上拈起個玳瑁簪子微微綰起我的長發,那一頭詭異的銀發,在凡人世界里終究是個突兀角色,再多的金玉修飾也是徒勞。
一路上為掩人耳目,我穿裘襖戴起篷帽,只由晚菱攜伴穿過迂曲的廊台抵達壽仙宮。
「滾!叫蘇妲己來見我!」
听見屋內緋彤又是摔碗又是砸盆,正大發脾氣沒人勸得住。
我毫不猶豫走進去站在她眼前,用凌厲的目光震懾住狂躁撒潑的她。
「你終于來了?」她笑得比哭還難看,儼然像個瘋子,「快放我出去!」
我瞄了眼四周的宮女下人,而視線的焦點仍落回緋彤︰「你們都先退下,留本宮和胡貴妃好好談談。」
「是。」晚菱帶著她們微福,紛紛離開。
「有沒有君上的消息!」她忽然換了話題叱我。
「還沒有,但有件事我需要你解釋清楚。」
說著,我雙手揭下篷帽,在她震驚的注視下露出我銀光熠熠的長發。
「這究竟是怎麼了?我不明白,但我想你一定知道。」
「報應……哈哈……」她居然失常地笑了,笑得扭曲毛骨悚然,「灕澈,你的報應終于到了… …」
「什麼報應!」
「我說過的,你是君上的人,如果你背叛君上你一定會不得好死!看!都應驗了吧!」
「是不是你干的?」我壓制住心頭的怒火,直視她的目光卻不安顫抖,「你對我做了什麼!和你的狐魄是不是有關系!」
「你終于還是懷疑了?」她恐怖的冷笑看得我頭皮發麻,「你覺得你身體里的狐魄並不是我的對嗎?我告訴你那是君上的!他放棄了讓自己復生的機會來救你!」
我僵硬如石塊地怔住,頓覺全身血液凝固無法動彈了。
「你以為對你有救命之恩的只有武星君嗎?武星君是救過你,可他沒有偉大到用自己的命來換你一命吧!他怎麼能跟君上比!」她已經顧不得尊嚴,放肆流著眼淚對我哭鬧,「可笑啊……你永遠都看不到君上為你做出的犧牲,你還忘恩負義地幫著君上的敵人想置他于死地……」
「為什麼從來不告訴我……」我被她諷刺得無地自容,痛苦不堪扯住胸口的衣裳,「我這顆心是焰煌給的……我不要他的施舍……」
「你不要?」她沒有因為我的難過就放棄對我的嘲笑,眼里的敵意愈發明顯,「晚了!你只注意到自己的頭發嗎!」
我猝不及防被她用很大的力氣推倒鏡前︰「你好好看看自己,是不是還有什麼不一樣的?」
我驚惶失措地緩緩抬起眼眸,淚水滑落唇邊的剎那,我驚心看到鏡中那張臉上,一雙赤色的瞳仁,似兩顆火紅的珠子,淹沒在盈眶的眼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