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虢石父這一叫聲驚擾，我回頭詫異地望著他和姬宮湦，兩人無不帶著驚艷的表情凝視我，姬宮湦更是難掩大喜之色，連連夸贊︰「美！太美了！褒姒這一笑勝過全天下的美景！」
「恭喜大王喜得娘娘千金一笑！」虢石父見機逢迎地高呼膜拜，在他的帶領下所以人一同跪下來重復他的話，「恭喜大王！」
我恍如夢境般回不過神，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嘴邊我自己都未察覺的淺笑瞬間凝固。
諸侯王們明白了，我也明白了，你如此大費周章興師動眾，邀我觀賞這一場驪山烽火下的好戲，只是為了博我一笑？
我想這一定又是虢石父給你出的點子吧？他暗中听到我跟朱雀說想去驪山看烽火，他話只听了一半就以為我跟他想得一樣無聊，我不得不佩服他的自作聰明！
「愛妃，看你腳下那群人都在為你奔走勞碌，寡人知道你一定會展露笑顏。」姬宮湦雙臂寵溺地環上我的肩膀，「為了看你一笑，寡人可是煞費苦心啊！」
我沉默地偎著他，姬宮湦，我的笑騙了你，也許你不會知道我的笑是為宜臼，而不是為你開的這荒誕無稽的玩笑。
沖天的烈焰火光，照亮了天地宇宙，照亮了姬宮湦如痴如醉的眼，照亮了虢石父諂媚得意的笑臉，我安靜地望著那把火，寂寞地燃燒著，直到黎明……
太陽升起的時候我悄悄登上了山頂最高的石崖上，俯瞰驪山下茫茫千里沃野，面朝東方，某個叫申國的方向。橫亙在天際的沉沉雲靄，如氤氳不散的愁，陰霾了大片天空，當明媚的曙光穿透雲霞投下萬千光芒，溫暖地灑遍我的全身，我沉醉地閉了眼，我在眺望誰的地老天荒……
確信宜臼安然無恙，如釋重負地，我之後的日子心放開了不少，姬宮湦以為我是難得與他並駕游幸驪山後緩釋了心情，因此對虢石父的這一招更為欣賞，加官進爵，賞賜千金，作為他讓我一笑的報酬。
姬宮湦很少在我面前提青苾，大概是提多了怕我不高興，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實放不下她，說得更直白些，是放不下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就偶爾盡一下做王後的責任，走趟義源宮看看她過得如何。
寢宮外听到她又是哭罵又是摔碗丟盆，這場面我好像見過。
宮里的婢女嚇得大氣不敢出一個，看到我來才像見了救星似的，行了禮踉踉蹌蹌地退了出去。
「東妃有什麼煩心事兒麼？」我見她在我面前也不敢造次，倒也不怕她那股瘋勁，「說給本宮听听，說不定本宮能給你解憂。」
「王後娘娘大駕光臨，青苾高興還來不及，哪敢有煩心的事！」她對我始終不改這樣的冷言冷語，我早就習慣了。
「瞧東妃這寢宮被糟蹋的！」我無視她的諷刺，「哪能適合一個孕婦在此安胎？東妃也還是學著平心靜氣點的好，動怒不僅傷身，也更容易動了胎氣。」
「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臉吧！」我善意的勸解她反倒不領情，「我跟孩子怎麼樣不需要你關心！」
「本宮是為東妃母子好，畢竟東妃月復中的孩子……」我別有用意地凝望她有些驚慌的雙眼，「可比一般的世孫還要有價值許多吧？」
「你……」她被我戳到軟肋，立馬佔了下風。
「本宮知道，」我輕輕撫了一把她突起的月復部，「你這里面的並不是真的世孫……是王子。」
「褒姒！你……」她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氣急敗壞卻又不知如何反駁我。
「你可以不承認，但你做過些什麼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放下王後的身份想與她好好談談，「我只想問你，是不是大王逼你的？」
「你想知道？」她嘴角的笑讓我心里刮過毛骨悚然的寒風，「那麼我告訴你……不是！」
「為什麼！」我沒想到她會回答得這麼干脆，「為什麼你會……」
「因為我恨你！我要讓愛你的男人不再愛你！我要讓你也嘗到失寵的痛苦！」
她喊得撕心裂肺，受傷的是她，感到疼的卻是我。
「他不相信王後說你是妖孽，他們不讓他接近你……他痛苦，所以借酒澆愁喝得爛醉，才讓我有機可乘！」
「你真傻……」
「是……我是傻……」她笑著笑著就落下淚來，看得我揪心的疼，「我傻到自己月兌光了衣裳爬到他的床上……我被爛醉如泥的他摟在懷里，嘴里卻依然喊的是你的名字！」
我驚心地怔住，她說的……是真的麼？
「那晚我只是你的替身……他抱緊的是我，心里想的卻只有你！」
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這些……為什麼要讓我知道我心里所想的姬宮湦不是真正的他……我以為那一夜是他風－流多情，原來只是一個誤會……我徹頭徹尾地想錯了……
「我不甘心……我明明懷了他的孩子，他給我的就只有這些……還要我守口如瓶地瞞著你！」青苾聲淚俱下，那一種傷叫悲痛欲絕，「我要的不是他的愧疚和憐憫，我要的是他冷落你拋棄你！」
「你真這麼恨我？」
「恨！恨你那張迷盡天下男人的臉！恨你總在所有人面前惺惺作態！恨你得到所有男人的寵愛！」她的表情猶如恨不得把我撕裂，這恨真夠深得可以……
「最初的恨……還是因為宜臼吧？」
我問出口的這句話讓她沉默了，化作流不盡的悲傷，默默抽泣，她真的……還是愛他的……
「如果……如果你還愛宜臼的話……我希望你可以珍惜你的生命，」我眼中隱隱含淚地蹲在她身邊，握住她垂敗在膝蓋的雙手說，「因為……宜臼還活著……」
她吃驚地抬眼看我，婆娑的淚眼里閃爍的盡是不可置信。
「是真的……」我堅定地與她對望，「只要你好好活著，你就可以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