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麼做是禮賢下士,其實,他是唯恐失掉天下賢才,用心良苦罷了……」
「大人整日費心勤政,實在太勞神傷身,讓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都看不下去了……」
雙成和管家的話在我腦海交錯不息,我愈發混亂,恍如被夢魘纏身般地擺月兌不掉。當我終于從失神里驚醒,頓覺周遭寂靜無聲,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唯一能看到的,依舊是那個男人伏案沉睡的背影。
望著他,只是望著,喉嚨忽然被什麼給堵上了,怎麼感覺眼眶溫熱,視線何時變模糊了?這讓我惶惑不解。
我只知道我突然打消了本來想叫醒他的念頭,將手里的曲譜輕輕放在離他不遠的一卷竹冊上。再後來,我就像是被某種未知的力量附上靈魂,它操控著我的身體,讓我居然無聲取下他書架旁垂掛的,曾經借我御寒的披風,用最微乎其微的力度,覆蓋在他孤獨而微感涼意的背上。
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到底在做什麼,渾渾噩噩好像還在夢里沒蘇醒過來,腳步輕如浮雲,仿佛是飄出書房的。手握門框緩緩合攏,直到徹底隔斷他在我眼中的倒影,我的心才塵埃落定。
我曾說,他是外表風雅內里惡心的偽君子。可是此時此刻,我卻忽然有種想收回這句話的沖動。
轉身要走,卻猝不及防和兩步之外的雙成打了個照面。
「原來姑娘你在這里!」她冷不丁見著我自是驚喜非常,清亮的嗓音霎時破空,「我還到處找你呢……」
我心一慌,沒等她說完就本能地一手捂住她嘴,另一手食指壓唇做出噤聲的手勢,也壓低了嗓子︰「大人在休息,別吵醒他……」
她整張臉就剩下一雙水靈的大眼眨巴眨巴地望我,木然點頭告訴我她意會了。我這才放開手,只見她撫胸長舒一氣,聲音明顯收斂許多︰「我找你是想跟你說,園里的蟠桃差不多可以收了,咱們抽個好日子去把桃兒摘了,你不是說要跟我學釀蟠桃露麼?」
「哦,我想起來了……」她不說我都差點給忘了,但又想到近日恐怕抽不出時間,下意識回望一眼書房門,「那等我先把手頭幾首詩歌的曲子譜完,我再去找你?」
「也好。」她莞爾一笑算是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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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又過去幾天,我端坐于琴前,望著如約而至的雙成和雙喜,微笑說道︰「今個叫你們來,是因為剛譜好一首詩歌,曲子是我自己作的。先唱給你們听听,你們听完記得告訴我,感覺如何?」
她們皆是面帶笑容,也自覺保持安靜,好奇望著我指起弄弦,微揉,輕撫,琴音渺渺而來。曲過前奏,便听我啟唇,幽然唱道——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
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
從她們入神的表情可以看出,我的歌聲縱然算不上是天籟之音,但已足以吸引她們的耳朵。伴著指尖時起時落,時而低婉時而輕揚的琴音,她們專注的目光,也跟隨旋律忽明忽暗。
我用歌喉舞弄圓潤自然的聲線,不矯揉造作,每一個字都仿佛從我唇齒間飄忽而出——
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