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涼颼颼地刮過心頭,惆悵如暮露,浸染姬旦深蹙的眉峰,眼前所見,那不是他的王兄,只是一個任性撒野的孩童。
心目中的兄長該是堅韌不拔的鐵骨英雄,卻從未見他像今天這樣,又是發狂又是痛哭,王者的威嚴盡失。那真是一個天大的諷刺,徹徹底底地暴露出他的內心根本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堅強。他的無助和絕望,姬旦看得很是心疼。不敢想象,他心里是積聚了多少情傷多少痛,又苦于天子的尊嚴而無法與人傾訴,只能深埋于心。只是隱忍了這麼久,終于還是爆發了,那種威力足以憾天慟地。
「王兄。」胸中怒火悄然熄滅,姬旦蹲到他身旁恢復平日里柔和的口吻,滿眼悲愴地望他,「人死不能復生……」
「不!她沒死!她剛才還來過……」姬發否決得斬釘截鐵,目光還下意識左右旁顧,好像他說的那人就在身邊,「她一定還活著!」
「王兄,你喝多了。」從和他糾纏時就聞到他身上散發著濃郁的酒味,姬旦就知道他必是一人借酒消愁才導致現在的瘋癲失常,「也許那只是你喝醉了,對她思念過度催生了一個夢……」
「不是夢!」姬發說什麼都不接受他的觀點,握緊拳頭糾結得無處安放,只為證明自己足夠清醒,「我能清楚听到她說話,就連她流下的眼淚我都能真真切切地握在手里!她還抱著我勸我不要消沉……那麼真實的感受怎麼會是夢!」
「如果真是她冥中有靈,她也是不想看到王兄的意志就此被擊垮。」說著姬旦握住他肩頭,鼓勵得語重心長,「王兄你更應該振作啊!」
「你們都在騙我!」姬發恨透了這種話,非但不領情,反而抵觸強烈地推開他手,「只會說些沒用的!害怕我心成死灰一蹶不振,拋卻江山社稷于不顧所以說這些虛偽又沒用的假話,把我當三歲小孩哄嗎!」
姬旦被他吼怔住了,他明白他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是一個足夠支撐他站起來走下去的信念。
「你們個個都這樣,就連師父都騙我!」悲憤已不能自持的姬發,居然喪失痛覺般地,狠狠捶打著堅實的地面肆意發泄,「說什麼灕澈雖死猶生,靜待時機還可相見……時機又在哪里!時機在哪里啊……」
姬旦默不作聲了,只是听他提起師父,忽而想起軍隊凱旋回周經過涂山時,他們也曾談起他的師父。記得當時兄長好像說過,師父留給他一句珍言,無關治國卻對他很重要。難道,那一句「珍言」正是關于灕澈的去向?雖死猶生……到底又是什麼意思?
還來不及細想,回憶又順勢鋪陳,莫名地想到那片神秘的鳶尾花海、梅花樹、白狐,還有……懷抱白狐的白衣女子!雖然彼時相隔遙遠已看不清她的面貌,可她的存在卻著實離奇。尤其是她傾目長佇遙望他們的隊伍一路向遠,那份依依不舍的情愫,想來就令他甚為不解。
姬旦心中一直有個疑惑,就是始終分不清兄長的摯愛到底是妲己還是灕澈,又或者,妲己和灕澈本就是同一人?他只素聞兄長是仙人轉世所以天賦異稟,莫非他心愛的女子也有不同凡人的出身?可不管是妲己還是灕澈,她于鹿台死在兄長劍下那已是不爭的事實,若說涂山見到的白衣身影是她,怎麼都說不過去,太荒謬了……
「她來過……我以為是師父說的時機到了,可為什麼又走了……」
「王兄,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灕澈和妲己到底有何淵源,也不知她還在不在,若是在,又何時才能與王兄相逢,但是王兄這麼悲觀下去也不是辦法。」姬旦邊說邊用手掌在他肩頭有意拍了兩下,臉色出奇的沉著,「听臣弟一言,如果你相信她尚在人世,那就去找她!」
此話一出,姬發已是瞠目結舌,恍如原先的失心瘋語全部被黑夜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