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錦的意思，他雖然能為萼琨封住穴道阻止他的傷口再滲出血水，卻不能阻止那些慢性的毒藥肆意蔓延，這麼久得不到解藥緩和，他此刻已經全身是毒，縱然是神醫在場也回天乏術。
姬發從洪錦眼中讀懂了這層含義，只覺得心口慌得厲害，萼琨是為救他們才中箭負傷，姬發知道，他難辭其咎。
「草藥來了！來了來了……」綠華手捧滿滿一摞草葉急匆匆跑過來，蹲下就把它們 里啪啦全撕成碎片，「爹你說這些草藥很好的……能治百病……我給你擦上就好了……」
姬發看她把那些撕碎的草葉揉出汁液，一把一把地敷在萼琨傷口上，孩子天真又焦急的模樣看得他喉嚨一陣苦澀。他不忍告訴她，這些草藥救不了她的父親，這根本是在死馬當活馬醫，本就延誤了最佳解毒時機又不對癥下藥，她父親的生死已成定數，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眼下彌留之際神智尚算清楚，完全是靠他驚人的意志強撐著，最令人心酸的莫過于此。
這些姬發說不出口，畢竟對一個不過十歲的孩子來說，眼睜睜地看父親死去，要她接受這樣的事實太殘忍了。
「還有這個……」萼琨突然又想到什麼，動作尤為艱難地從懷里取出個焰火匣，「這是太傅要我帶來……在陛下做足防範後打開發令……他們在山下看到指令就會……就會放煙……」
姬發沉重握住，卻分明感覺到自己的手在顫抖。從他手里接來的焰火匣有些黏手，因為匣壁上沾了少許他的血跡。那只是一枚小得不能再小的圓匣子，握在手心卻好像有千斤的重量。姬發隱忍住胸口翻江倒海的情緒，吃力轉過頭把焰火匣遞給洪錦，聲音哽咽而沙啞︰「去吧……」
洪錦隨即意會過來，拿走焰火匣起身就出了洞外。
山下的姬旦亦在焦灼等待，可是主峰上始終異乎尋常的平靜讓他心里很沒底，他推測不出萼琨是否已經上山把東西交給兄長。
「太傅快看！」正當這時有兵將指著天空高聲喊他，「是焰火！」
仰望那束穿破雲層升入九霄的烈焰，發出耀眼的火光和尖銳的嘶鳴，姬旦眉峰蹙緊，軍令張口即出︰「放煙！」
濃白的煙霧自山後汩汩涌出，轉瞬就彌漫了整座望月山。風將濃煙吹往河岸，夷人面對這說來就來的詭異煙霧半晌反應不過來，還以為是山里莫名生了瘴氣，但是愈發感到不對勁，因為這要比平時的山嵐瘴氣濃烈百倍，一旦被煙霧吞噬，視線里一片白茫，連近身的同伙都看不清了。煙霧里還飄散著刺鼻的氣味，吸入口中就叫他們忍不住咳嗽，且越咳越厲害，完全停不下來。眼楮也被燻得著實難受，唯有閉緊雙目才有可能遏制奪眶而出的淚水。
煙海霧浪地折騰了有好一會，周軍才在姬旦示意下收住煙管。濃煙不再繼續，那些自以為死里逃生的夷兵，倉促間揮臂驅散周遭殘留的濃煙，卻仍抵擋不住猛烈的嗆咳，咳得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足可見這煙霧的毒性凶猛。
狐洞里的人自有藥帛掩鼻捂口，雖然同被煙霧包裹，但相比山下那群已經潰不成軍的夷人要鎮定多了。听著夷兵不絕于耳的慘叫，不知過去多久，姬發不由睜開眼，發覺洞里的煙霧褪去不少，心知四弟的煙攻戰術已成功首尾。
他本能垂眼去看那躺在地上的萼琨，見他依然活著，可是眼里的光線明顯弱了。他的目光，一直在身邊拿布帛捂嘴的女兒臉上不曾移開，眼噙一望無盡的深情，姬發無法形容，卻看得心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