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盞燈……
姬旦木訥地將它端起握在手中,燈座一則隱約刻字,細念來竟是兄長的生辰。
「此燈即是姬發所剩的命數。」耳畔依稀回響長兄在夢里的臨別之言,「待它燈油燃盡,他將會離開人世。」
燈盡,長辭……
「太傅!」門外傳入急切的呼喊,「啟稟太傅,陛下醒過來了!」
「當真?」姬旦聞聲大喜,一時竟忘了手里的命燈,直接就隨他拿出去了。
姬發房中御醫尚在,姬旦進來的時候他們剛為姬發診過脈象,仍舊是尋不出任何異常,就跟此人從不曾患過什麼病痛,身體康健得很。
姬發坐于床榻,棉被覆蓋半個身子,轉頭望向門口的姬旦,見他正一臉不可置信,姬發唇角勾起︰「怎麼了四弟?」
「王兄。」听他開口說話姬旦方才確信,這些日子以來為他的病牽腸掛肚,現在想起還覺揪心,「你總算醒了!」
「我這一覺似乎睡了好多天?」姬發明知故問的表情居然帶著幾分灑月兌,「不好意思嚇壞四弟了。」
姬旦不懂他怎麼還笑得出來,難道重病和生死在他眼里看得是這樣淡漠?
姬發屏退了房內的御醫和侍從,唯獨留下姬旦。
姬旦心知他有話要說遂走上榻前︰「臣弟見王兄大病初愈,心情好像好了很多?」
「是啊,因為我總算了卻了一樁心事。」姬發不遮不掩,唇邊笑亦滲出許久未有的滿足,「也見到了我想見的人。」
姬旦緘默不語,他自可听出兄長話里暗藏深意,卻不敢擅自揣度。
「四弟,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姬旦低頭看到握在手里的油燈,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激動把它也給帶來了。
「王兄,我做了一個夢。」姬旦撫摩油燈心事重重,「夢里見到了長王兄……」
「是麼?」姬發半點不驚奇,因為心下有數,「那他都跟你說什麼了?」
「長王兄給我一盞燈,他說燈代表王兄你的命數,燈若熄滅,王兄就會……」姬旦將油燈相遞,後話哽在喉口。
姬發接過來望著燈上自己的生辰,這些早在意料之中,所以也泛不起任何情緒︰「他可曾告訴你,待我壽終正寢會把江山托付于你?」
「王兄……」他這一問直把姬旦的心給問沉了,「臣弟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你當真要舍大周而去麼……」
「四弟,我知道對于凡人來說,[死]是個很可怕的字眼。人死,生前擁有的一切功名都會跟著化為塵土。但我不這麼認為。」姬發的感慨意味深長,「我走,是因為該做的我都做了。接下來,該是屬于四弟你大放異彩的時代了。」
「王兄難道忘了?」姬旦對他說的不為所動,甚至拿出一種質問的語氣,「我們還有好多關乎大周社稷的計劃未曾付諸實現,東都城址尚才選定,連營建都城的詔令還不曾下達,王兄這個時候就要袖手江山?」
「詔令之事待我此番回宮即能頒布。」姬發面不改色,說得那般無關痛癢,「放心,我會把後事都安排好再走的。」
姬旦被他這種態度弄得不勝心憂︰「王兄……」
「好了,此事不提了。」姬發已然失了糾纏下去的興致,「你且下去傳令,明日我們便動身回京。」
「王……」
「我不僅是你的王兄,還是你的國君。」姬發冷下口吻將他打斷,故意擺出王者的威嚴,不給他再強勸的機會,「對于國君的命令,應該如何?」
姬旦知道不好再說什麼,無奈作揖︰「是,臣弟遵旨。」
姬旦走後房里終只剩下姬發一人,他凝望自己的命燈百感交集。
思緒仿佛又回到那飄雪的涂山之巔,他和璣墨相會崖上。
「還陽?我如今還有回去的必要麼?」他問,雲淡風輕。
「我知道你現在一心只記掛美人,已無心再眷念江山。」璣墨淺笑,話里帶著玩味的調侃,「但為了善始善終,總需給你點時間把身後的事情交代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