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君……」
姬發意識模糊不記得自己又是怎樣不省人事的,卻听到耳畔有人在喚他,還不只一個,是很多聲音交錯紛紛,喊的都是他的前世仙名——
「星君……」
「請快醒來星君……」
姬發不堪喧擾終于睜了眼,坐起竟發覺殿內空無一人,連守夜的內豎都沒有,這狀況也太反常了!
呼喚不絕于耳,他循聲打開殿門,抬首正是滿月當空。視線恍惚滑落,殿外的石階高台上赫然棲坐十余只白狐,它們井然有序,在一地朦朧的月光里顯得那麼不真實。
「你們……」姬發看著如斯情景霎時忘言。
「武星君在上,我等奉狐後之命特來邀請星君上山赴宴。」
姬發四處尋找著說話之人,可眼前除了這群白狐竟看不到半個人影。
「星君不必奇怪,與你說話的正是小狐碧萱。」待他又轉回目光,只見狐群中施施走出一只,朝著姬發俯面似是行禮,更不可思議是從它身體里居然發出人的聲音,「因我族有規,進入人境不可隨意幻化人形真身,還請星君見諒。」
姬發壓抑著滿月復好奇蹲下來與它對望︰「你們是涂山來的雪狐?」
「正是。」那白狐清亮亮的眸子透出碧色,還真應了它的名,「今日是我族狐後千歲壽辰,我族于涂山設宴慶賀狐後榮升九尾,狐後特令我等下山有請星君。」
「請我?」姬發頓覺受寵若驚。
「星君請隨我來。」
說罷那只為首的白狐旋身下了台階,其後的白狐悉數讓作兩旁像是給姬發空出道來。
姬發見狀雖然踟躕,但腳步還是不由自主地跟上了。白狐碧萱在前方引路,其他的緊跟姬發身後,漸漸出了王宮,也出了都城。
姬發一路疑雲重重,為何所經之處靜謐無聲,鎬京仿佛一夜空城,人都去哪了?
他就這麼渾渾噩噩被它們帶至涂山,算不出走了多久的路,只知來到山下時太陽已近正空,晴光瀲灩是個甚好的天氣。
那些白狐真奇怪,他一上山就各自散去,還跑得飛快,他一個沒留神再回頭已經全沒了蹤影。姬發心里說不出的納罕,這算是哪門子待客之道?
罷了,畢竟人與狐並非一類,人心當然是很難理解狐心的,不過既然來了那就入鄉隨俗吧。好在他也不是第一次來涂山,怎麼著路也算熟了,沒人帶路自己也能模著上山。
當走至兩山相鄰的洞口,他忽然听到里面傳出陣陣女子的笑聲,抱著一看究竟的心情穿過石罅,剝開盡頭垂似簾幔的古藤枝椏,映入眼簾是那片再熟悉不過的鳶尾花海……
鳶尾,又將他按捺心靈深處的悸動喚醒,他無法再欺騙自己,一定有什麼人他很快就能見到了。
花海所在是一處幽深的山谷,鳶尾彼端鋪著連綿的石桌石凳,遠遠望去依稀已經坐滿了人,笑聲便是從那邊傳來。
他沿著花間小徑悄然走過,他的突然到來引得路旁幾個妙齡女子驚奇側目,她們個個生得冰肌玲瓏玉顏姣姣,皆著雪白的及地紗裙,如此裝束似曾相識。尤其看到她們的發色全是一樣的銀光耀眼,終令他確信不疑,他此刻置身在一個叫雪狐的靈族。
只是那些銀發白紗的美麗少女似乎不曾見過人族男子般,無不拿出嬌嬈又羞怯的眼神打量他,甚至湊在彼此耳邊竊竊私語,唇邊媚笑吟吟不知在說他什麼好話。
被這麼多美人用魅惑的眼光看著還是頭一遭,姬發心里肯定不自在,所以他努力使自己目不斜視,走完這段路就好。
可當他終于走出花海,走入看似熱鬧的狐族盛宴,那些排布兩旁的石桌邊上,滿座的狐族賓客幾乎不約而同,全都向他投來了目光。無一例外全是女子,不過比站著的那些看起來要年長,興許是族里的名媛和貴婦吧。
姬發面容僵硬,他正為這個完全陌生的處境而窘迫,直到他迎上對面一人的清水眸光,他的不安竟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那是個面容極美的少婦,身穿銀白的絲光華服,銀發綰出雍容典雅的高髻,且看她儀態端莊地坐在主位,整個人都散發出與眾不同的高貴氣質,只覺告訴他,她就是請他來赴宴的雪狐王後。
她看他的眼神並不生疏,反而親切得像認識很久的朋友。相視的笑容溫柔又不失優雅,微微頷首示意她身邊的位置︰「請過來上座吧。」
姬發回神後猶有些木訥地朝她走去。
「對了,剛才我們說到哪了?」偏席上有人隨興起哄,「灕澈啊,是長得越發水靈了,誰見了都夸好看,狐後什麼時候為她挑個如意郎君呢?」
姬發心頭猛然一怔,只怪那人提到一個讓他敏感到窒息的名字,心跳愈發急促,再不得安生……
「我這個女兒眼光可刁的很,咱們族里的男子她不見得能看上。」狐後似乎不曾看到姬發的表情,自顧與那些美婦人談笑風生,「而且丫頭任性,誰能受得了她?只怕是要嫁不出去了。」
走近了才驚見狐後膝上伏著一人,從背影和穿著可看出是個少女。她就那般乖巧地半跪半倚著狐後,一頭銀發璀璨奪目,沿著後背如水垂落。狐後白皙的手在她發上輕柔,那種慈愛流露的神態直教姬發心里咬定了某個名字再不放開。
他萬分肯定地快步上前,忘了去狐後身邊入座,而是伸手搭在那少女的肩上,繾綣情愫呼之欲出︰「灕澈,我來找你了。」
少女應聲轉過臉來仰望姬發,他頓時驚怔得說不出話——
那張臉雖然很美,美到無可挑剔,卻分明不是記憶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