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月明在被中翻了個身,正欲再好好睡個回籠覺,卻听自己的丫環四可在外屋訝聲喚道︰「二小姐!你今兒怎的這樣早?」急忙一骨碌爬起身,掀起紗帳向外喚道︰「是我二姐來了嗎?快請她進來呵!」
話音方落,只見無垢已快步走了進來,疾疾坐到自己床邊,滿目欣喜之色。
月明見她形態大異,不由端測道︰「二姐,你一定是有什麼事吧?」
無垢正欲說話,卻見四可捧入茶來,忙閉了嘴,直等她出去,方迫不及待的向月明輕聲描述起夜里之事。
月明听了,登感一陣狂喜道︰「真的麼姐姐?飛哥哥他昨夜真的到咱家來尋你了?」無垢喜色難禁的點了點頭。
月明這幾天因牽念劍洲,不曾出得家門一步;只是劍洲每天都在前堂忙于一些盟幫事物,倒少有空閑同她長處;她又見劍洲與從前一般,精神充沛、奮發干練,似乎絲毫未被長安那件事憂擾,也就放下心來。
她自與楚雲飛和江濤一別,早盼著能再與他二人重見,只因無法相尋才收壓此念而已。此刻听說是楚雲飛有約,還焉有不允之理?急忙便穿衣下床,一迭聲地催促四可端水洗漱。
四可進來伺候她洗臉擦牙後,出往外屋。月明梳著頭,瞟見無垢坐在一旁,一副神思不寧的形態。她自從得知今日就能與楚雲飛和江濤重會,自己其實一直也是心熱難靜,這時卻忍不住輕聲調笑起無垢道︰「二姐,你可一向是矜持萬分的,飛哥哥又不是你什麼人,干嗎急成這樣?」
無垢微微一怔,轉而便雙頰飛紅,跳起來便捏拳朝她打去,含羞嗔惱道︰「你這死丫頭,我讓你混說!」
月明一邊咯咯脆笑,一邊伸手回攔。二人正鬧著,卻見四可又走了進來,便都住下手不再言語。
四可幾下替月明將剩下的頭發梳起,然後稟道︰「兩位小姐,早飯已經擺好了,請出來慢用。」
無垢一急,月兌口便問︰「九妹,咱們還要吃飯嗎?」四可不由大奇道︰「怎麼?」
月明忙沖無垢一眨眼道︰「當然要吃飯啦,不然你身體這樣弱,出去玩一會兒暈倒了可怎麼辦?」又對四可笑道︰「我早說要陪她往西湖去逛逛,她卻總是推卻。今兒的興致卻又這般高,早早便等不及了。」說著拉著無垢出到外屋飯桌邊坐下,一邊往她碗里不住夾菜,一邊關勸道︰「二姐,多吃一點。」
無垢本來平素飯量便極小,更何況此時哪有心思?一口也不想下咽。
月明又附在她耳邊私語道︰「好了二姐,你這般著急干什麼?天還早呢,飛哥哥也不一定這會兒就能到那兒了。」
無垢這才懨懨吃了幾口粥。四可早覺她二人今日言行古古怪怪的,心里好生疑惑,可因思二小姐是個心重之人,當著她的面也不好多問。
兩人吃過飯後,出府雇轎,一徑來至北郊的泰安門前。無垢隨月明下了轎,心頭微跳,一邊朝前走一邊轉眸張望。方行出泰安門,便看見楚雲飛蹲在路旁山上的林木間,瞧情形似乎早已相待。
楚雲飛一看到她們,面上登露喜色,從上面一躍而下道︰「你們來啦,好早呵。」
月明此刻重見他,心中也是歡欣萬分,兩個梨渦一現,沖著他甜甜一笑道︰「飛哥哥,你好麼?」
楚雲飛笑道︰「我很好。月明妹妹,幾日不見,你越來越漂亮可愛了。」月明頓覺臉上一熱,垂下頭害臊道︰「才沒有呢……」
楚雲飛「哈哈」大笑,然後轉頭握起無垢的手,柔聲道︰「無垢,身上累了嗎?」
無垢見他如此親昵的關問自己,全不在意月明在場。微有些不好意思之下,也覺一陣竊喜,微微搖了下頭,然後朝兩旁望了望,問道︰「雲飛,我們今天要到哪里去?」
楚雲飛道︰「今天我帶你去看看我們浮羅山下的自然風光。」說著向前一指道︰「無垢,咱們先來騎趟快馬好不好?」
月明順楚雲飛所指一望,只見前番見過的那黃、黑兩匹駿馬正在前方不遠處的路邊吃草,心念一動,忙朝四下望去,卻見如此大早,郊野曠靜,連路人都不見一個,又哪有江濤半點身影?不禁好生失望。耳听無垢已一迭聲的驚慌道︰「不!不……我害怕……」
楚雲飛笑道︰「有我在你怕什麼!」不由分說的拉她向前,一把將她抱起,托放在那匹黃馬的馬背上。
月明跟在他二人身後,眼看無垢到了馬上仍只是懼推,楚雲飛則不住笑慰,一時也沒個人理睬自己,不由囁嚅道︰「飛哥哥,那我呢?」
楚雲飛轉過身,在她圓潤的臉上輕輕一刮道︰「飛哥哥怎麼會忘了我可愛的月明小妹妹呢?」說著也將她抱起,向那匹黑馬走去。
他這麼稍一離開,無垢已嚇得花容大變,閉目嬌喚道︰「別!別走……雲飛,我……我害怕……」
楚雲飛方把月明托上馬背,囑咐了聲︰「抓緊韁繩……」听到無垢驚恐,急忙轉過身,一步飛縱躍上黃馬,攬住她大笑道︰「別怕!咱們走啦!」說著一聲清喝,兩匹駿馬立刻便如離弦的利箭般直沖了出去!
月明登覺勁風撲面,一時連眼楮都睜不開!不由嚇得失口大叫︰「飛哥哥!我……我也怕!」
風聲呼呼中,耳听楚雲飛在旁笑道︰「別怕月明妹妹!濤弟會保護你的!」
月明迎風叫道︰「他在哪兒?」楚雲飛道︰「那不是嗎?」
月明強自一睜雙眼,只見兩匹馬已離開大路沖入林間岔道,卻哪里又有江濤半點蹤影?正備感恐慌難安間,忽見一人身形已現在前方一棵大樹上。座下黑馬迅如疾風,轉眼便至那里。那人輕輕一躍而下,端端正正落上馬背。
月明只覺身後微微一沉,回頭一看,正見江濤那張似已久違了的蕭淡臉龐,心頭登時一陣狂跳,驚喜異常!
不多時,二馬馳出林外,眼前赫然現出一大片綠瑩瑩的草地。這郊野草坪空曠無礙,兩匹馬兒更是甩開四蹄撒起歡來。
月明此刻有江濤在後,心中再無一絲懼怕。她口鼻內灌滿清風,眼看兩旁的青山綠野向後疾倒,只覺便如飛翔一般心神激蕩;又听楚雲飛在一旁馬上呼嘯聲聲、盡情歡悅,更感興奮莫名,也跟著放聲大叫起來!
無垢心頭撲騰亂跳,起先還緊緊縮在楚雲飛懷內,嚇得連動都不敢多動一下。後來見楚雲飛和妹妹如瘋了般的縱情歡叫,不覺大受感染,忽然就月兌口尖叫了一聲!
這一下不止楚雲飛和月明,連江濤都大感驚異,幾人齊向她看去。
無垢素性膽小羞怯,此時這一叫她自己也不明就里。其實這般快馬狂奔,血行加速、精神亢奮乃是人之本能反應,只是眾人都未料到她會如此而已。
而無垢一叫之後,立時便省覺,急忙頓口,正心中大悔,已听月明在旁邊馬上「噢」的拍掌喜叫道︰「你們快听啊!就連我姐姐都叫起來啦!」臉上更是一陣臊熱,真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又听楚雲飛也「哈哈」大笑道︰「叫呵無垢!試著再多叫兩聲,很爽快的!」
無垢面紅過耳,卻架不住楚雲飛和月明不住聲地熱情鼓促;隨後又听楚雲飛在狂奔向前的馬上依舊一路歡嘯,月明也是撒下一串串銀鈴般清脆的笑叫。心熱難禁,又試試探探的叫了一聲,此後便再難克制,逐漸跟著他們一聲緊過一聲、一聲高過一聲的大叫起來!只覺整個胸腔間所有憋郁的莫名不暢之氣隨著那一聲聲大叫和歡笑直瀉而出,多日來因多愁善感的本性而帶來的傷感和憂悶一掃而光。她自打出娘胎,從沒象今日這般放縱過,自己也震驚自己竟有如此膽量。一時興致異常高亢、歡暢得已是難以名狀!
四個人在綠草如茵的曠野盡情馳騁了一陣,在一條小溪邊停下馬來。楚雲飛抱無垢下了馬,柔聲關問道︰「無垢,累了吧?」
無垢瘋野了這好半天,此刻驟然歇下,這才覺一陣心慌氣促,不由大喘了幾聲,又憋咳起來。
楚雲飛見她滿臉脹得通紅,登時大急,忙一邊在她後背不住搓弄,一邊轉目尋了一處較為干淨的地方道︰「快先到那兒休息一下。」說著扶她向那邊走去。
月明正關望著無垢在楚雲飛攙扶下坐到那邊,江濤已輕翻下馬,將一只手伸向她。
月明登覺一陣欣喜,再也難顧其他,急忙向他俯去。江濤面無表情的扶著她下了馬,便自顧牽了兩匹兒到溪邊飲水休息。月明望著他似顯冷蕭的背影,不禁又微感失望。
楚雲飛摟著無垢,眼見她休憩了這一陣,氣息漸平,面色轉常,放下心來,向月明和江濤二人喚道︰「月明妹妹,二弟,你們快過來呵!」
月明和江濤先後走到他面前,四人相對而坐。是時已是艷陽高升,碧空如洗,萬里無雲,清澈的溪水閃動著耀眼的光芒,緩緩流向遠方。
楚雲飛望著就緊貼在自己身邊的無垢,心情真是格外舒暢,抬手向身旁的那座高峰一指道︰「看,無垢,這就是浮羅山。」
無垢忙抬頭仰望,一時但覺滿目郁莽蒼翠,也看不清這山究竟有多廣、有多高,真乃好一座崔巍雄壯的秀峰!
她端望了須臾,眼看浮羅山崚嶒高峻,如羅帶般圍繞的雲霧浮封峰頂,不由好奇道︰「雲飛,那你平時住在哪里呢?」
楚雲飛遙手指了指山腰上面道︰「喏,就在那一片。」然後向她欣然描述道︰「我們山上的風光可美啦,青林秀水、幽麗世外,一過奈何橋西邊山上就是黃花谷和問天崖,那谷中漫山遍野都是金燦燦的黃花,因谷中氣候土壤條件不同于常,可一連三季常開不敗;東邊的山上有雪梨林,一到梨花盛開的季節,清風一吹,林中漫天就好象下起了一場花雨……」說著不覺已大是神飛憶中道︰「早年殿中分派還不明顯時的花開季節,我和二弟時去那里游玩,就在我們正式行禮結拜為兄弟時,還曾把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刻在了林中一棵大梨樹上,也不知現在還能不能看得清了?」
月明雖從未來過浮羅山一帶,卻曾聞過此山因巍峨高峻,頂峰處常年浮繞著輕羅一樣的雲霧而得名,這時听得熱切神往,忍不住插問道︰「真的嗎飛哥哥?什麼時候你也帶我們上去看看好不好?」
楚雲飛心神一回,笑道︰「那可不大便利,不過只要你和無垢喜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月明不覺雙手握在胸前,仰望著浮羅山,目光中充滿了向往之色道︰「想不到山上竟然有這麼好的地方,我以前還以為你們邪教駐地,一定到處都是陰森可怖的呢。」
楚雲飛道︰「再往上就是你想象的較為陰森可怖的地方了,有密林環繞、少見陽光的望鄉台,還有景象森嚴的本殿至重要所森羅殿……」
無垢和月明正大是好奇關注的听著,忽听江濤在一旁插言道︰「大哥,這些事就不要講給她們听了吧。」